晏重寒在一处长满彩星草的岸边勒马,扶孟棠时下来,两人都没吃午饭,幸好他早在此架好了火坑,火已经灭了,一锅栗米粥还温着。
风和日暖,孟棠时还在喝粥,晏重寒又从碳灰堆里变戏法一样掏出几个烤好的红薯,仔细拍干净灰才掰开递给他。
周围成片的彩星草开着细碎的小花,嫩黄晶莹,随风摇曳生姿,似层层云霞簇拥繁星。
山光与水色相望不相及,碧湖映云天难分难舍。乘风好去,长空万里,伏龙山为雪白头,岚雪湖因风皱面。
午后的阳光从枝缝细细洒落,带着懒洋洋的倦意,孟棠时躺在晏重寒外衣上小憩,晏重寒安静地坐在一旁,嘴角噙着笑,一会儿看看天,一会儿又低头看看他。
不知过了多久,孟棠时闭着眼突然开口问他:“为什么总是送我茶叶?”
漠北喝不到寻常茶叶,市面上只有好保存的砖茶,都是马帮从南方驮来的,价格很贵,但一块就可以喝很久,孟棠时并没有文人雅士那些茶不离口的习惯,不喝茶也不会怎么样,晏重寒却每次来都会给他带上一块。
“我闻你衣带茶香,觉得你应该是时常喝茶的。”
孟棠时突然睁开眼,晏重寒看他神色有些古怪,疑惑道:“怎么了?是不是砖茶味道不好?”
孟棠时却没答话,撑着手抬头凑近他脖颈,晏重寒瞬间秉住呼吸,紧张得一动不动,心跳阵阵如擂鼓,在只剩一拳距离时,孟棠时又退了回去。
晏重寒身上只有被阳光晒暖的皂角味道,确实是个中庸,孟棠时歪头看着他,有些疑惑,他不应该闻得到自己身上的引香,但这也说不定,三微和尚就是个中庸,靠着鼻子灵敏同样能分辨他人的引香。
“你也能闻到别人的引香吗?”
“引香是什么?”晏重寒虽然知道天乾坤泽身上都会有特别的气味,但还从不知道这个名字。
军营里日常Cao练难免出汗,引香总是掩不住的,可晏重寒连严戈身上的醪酒味都没闻到过,孟棠时解释后发现他并非三微那样天赋异禀,他似乎只能闻到自己的味道。
孟棠时突然想起小时候,他也这么问过孟槐序。
那是孟棠时还在学写字的时候。
他问父亲,“为什么要叫做引香?”
孟槐序一边教他落笔,一边答:“大概因为这是两个人给彼此的指引吧。”
“但那么多味道,怎么分辨谁在指引我呢?”
“等你找到它,你自然会明白它是人世间最特别的了。”
父亲把着他的手,无意识间又写下一个棠字。
孟棠时看着字,疑惑问:“那海棠是什么味道?”
孟槐序回过神:“海棠没有味道。”
孟棠时眨了眨眼,又听他微笑着说道:“但我曾在雨后闻到过,很香。”
孟棠时更疑惑了,但他看父亲难得目光放空,像在想事情,便没再开口。
父亲给他取名棠时,或许海棠真的很香吧。
·
太阳逐渐西斜,他们静静地等着日落。
岚雪湖的暮色是诗画难以描摹的灵气,漫天云霞伴着水面粼波金光千里,天地铺呈作一色,和伏龙山头的日出一样,浓郁又壮美。
他们本来只有日落的约定,但太阳落下后两人都没开口提回去,晏重寒烤了几条鱼,岚雪湖水冷,独有的饮雪鱼味道鲜美淳厚,并没有什么腥味,就是骨刺多了些。
孟棠时吃的很慢,听着晏重寒讲军营的趣事和关外见闻。
漫天星垂,七月的天空清朗明澈。
晏重寒从身侧摘了几株彩星草,手指灵巧地打着结,闲聊道:“在没来这里的时候我的名字叫晏别,舅舅有时候还叫我晏三十。”
孟棠时随口低声轻念:“晏别,厌别。”
晏重寒又笑着解释:“因为我爹妻妾多,儿女也多,到给我取名字的时候,他已经取腻了,就说‘别叫我,自己爱叫什么叫什么。’所以就叫我晏别了。”
孟棠时笑起来,露出点浅浅梨涡,晏这个姓不常见,他早猜到晏重寒的父亲是晏长风。
“那你真的排行三十吗?”
“也不是,大概有二十个吧,我舅舅特别讨厌我爹,故意夸大了说的。”晏重寒心想:也不知道卡利安现在怎么样,还会不会记得他在破庙里的豪言壮志。
“我曾经特别厌恶自己是晏长风的儿子,他风流成性,我娘死前才来看了一眼,就连她的名字都要靠旁人提醒。”
晏重寒低着头,指间动作不停,声音有点低沉,但并不难过。
“后来又暗自庆幸晏长风是我爹,至少域守儿子这个身份还算拿得出手,要是好好努力一下,总有一天能堂堂正正地站在孟府门前,勉强能配得上你。”
他抬头看着孟棠时,把手里编好的一束花环递过去,眼神虔诚又坚定。
“我现在只是个五品校尉,还是个中庸。”
“我们云泥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