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里人很多,木地板有一定年代,墙壁将鼎沸的人声回声环绕在厅内。何熙远和面前的女Beta对冲基金经理说话时凑得很近,几乎在耳边喊,否则听不到对方的说话声。
陆成风走向他的路上有人不断回头,像是随时准备上来自我介绍,交换名片。
他端着一杯酒走到何熙远身边,对何熙远笑了笑。
何熙远的话说到一半,顺着友人的目光看去,而后停滞了一下,介绍道:“这位是……瑟西德玛的陆总,年中建瓴的项目我们经常见面。”
对方对建瓴的项目有所耳闻,看着陆成风开心一笑,说:“幸会。”
“这位是我朋友Dora,之前在建瓴,后来加入了杰亨基金做基金经理,主要看企业和高息债。”
三人聊了几句,Dora看到自己的同伴到了,向门口走去,陆成风低头在何熙远耳边问:“一起出去走一走?”
何熙远点头,二人走到宴会厅往连廊处的休息室。一路上很安静,陆成风将酒杯放在侍者的托盘上,手插在西装裤里,低头看着何熙远。
何熙远不知道说什么,他开口前似乎要考虑很久,以让自己看上去如平日一样。
陆成风先开口问道:“夏岛还好吗?”
何熙远:“还好,很久没有回去了,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城市设施很多年都在不断翻新,却感觉无法延缓城市的衰老。”
陆成风:“我也很久没去了,我母亲有几年对旧宅很上心,后来倒是来北都的演出都少了。”
何熙远:“是因为发现这里的文化环境越来越差了吗——”
陆成风:“下次我可以和你一起回去。”
何熙远停了一下,说:“下次应该要一段时间之后了。”
陆成风:“年底的工作有没有需要我帮你联系的人?”
何熙远:“还好,该结的项目结了,没结束的先放着,客户年底大约也没什么心思。”他似乎犹豫了一下,半晌后开口说:“我前几天看到了学长的杂志采访。”
陆成风:“是么,你觉得记者写得如何?”
何熙远手指蜷曲,轻抓着自己西装外套的袖口,说:“我不知道学长本来有明年结婚的计划。”
陆成风似乎料到他会问,或许是已经有无数人问过,他很自然地答道:“本来是这个计划,后来计划变了,所以略有推迟。”
何熙远安静了一下,而后说:“那还是要提前恭喜您了。”
陆成风脚步停了,低头看他。何熙远脸上神情淡淡的,似乎谈论的话题和他并无关系。
他在工作场合说话的语气客气而疏远,宴会厅里和走廊上有人走动,若有人隔着一段距离侧目,也几乎不会看出他们之间除了公事之外的任何瓜葛。
何熙远抬头看着陆成风,眼里的笑一晃而过,虽然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从肢体动作来看,他似乎还有些隐隐的抗拒。
他们走到连廊的窗前,窗外的雪已经停了,空气里有霾,树木的枝丫看得不甚清楚。
长廊的这一侧几乎没有人,他们在玻璃里看到了彼此的倒影。陆成风轻牵了一下何熙远的手,指尖的触感让何熙远的手腕抖了一下。他过了一会才牵回去,而后很快便放开了。
回到宴会厅里,陆成风周围的人越围越多,房间里的回声越来越响。何熙远感到晕眩,便提前走了。
他回到房间后没有马上洗漱,只脱了外套和鞋子,解开了衬衫最上的两颗扣子平躺在床上。
望着天花板,鼻头酸楚,一滴水顺着眼角淌下,沿着太阳xue落在头发里。
如果陆成风所说的结婚对象是他,虽然他从原则并不接受,但也要用很大的毅力去抵抗这件事的诱惑。如果陆成风说的结婚对象不是他,那也不过是他早就预料的而已。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都让他生出周身无力和痛苦。他不知道在床上躺了多久,闭着眼睛,泪顺着脸颊往下流,落在衣领和床单上。
何熙远昏昏沉沉地睡过了去,半夜做了个梦,他梦见陆成风知道他怀孕了。
那是一间病房,像记忆中年少时的陆成风带他去的那家医院。他躺在床上,听医生隔着一道隔帘压着声音说:“确认怀孕……四周左右……你不知道吗?”
梦里他的手指冰冷,在病床上躺着。身体在病房内,神志却能听到门外的每一个字。
陆成风背对着他坐到了病床边,穿着红蓝相间的针织衫。他的背影看起来既不像少年,也不是成年后的样子,但何熙远知道那确实是他。
陆成风望着病房里的灯,坐了很久都没有回头看何熙远,最后准备起身。
在梦里,何熙远感到陆成风走出病房就再也不会回来了,他在对方身体站起前抓住了陆成风的衣袖。
他不确定自己是否有抓住任何东西,只有巨大的推力让他跌入雪白的床铺,而后周遭便只剩一片病房里的白色灯光。
何熙远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床头灯还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