稳当也担不起陆思贤的讥讽,每回碰面,都是他落在下风。
他放下佩刀,恭谨一礼,退至一侧,额间青筋突出,可见隐忍。
车帘放下,马车继续往宫内驶去,车里的两人都平静下来,闭口不提齐映的事。
至含元殿前,陆思贤下车,望着丹犀上的宫人,想起宇文信,这个关头,他入宫做什么?
含元殿前,禁卫军执刀而立,目视前方,站如青松。
秦若浅拉着心神恍惚的人往御阶走去,张正匆忙从殿内出来,迎接两人,揖礼先道:“探子来报,乾国公主已来京,不知所踪。”
公主在京内失踪,乾国闹起来,实难交差。
秦若浅示意他稍安勿躁,回殿详谈。
殿内暖和,跟外间,仿若春冬之别。
张正手持奏报,递给秦若浅。
陆思贤不去掺和朝政,捧着点心吃起了,云片糕,白如雪,一片一片摆在盘子里,香味扑鼻,甜而不腻。
秦若浅看完奏报,她已吃了一半,想了想,给人家留一些,将剩下的搁置下来。张正见她在肃穆的含元殿内丝毫不曾顾忌,眼中闪过笑意。
上座的秦若浅徐徐出声:“齐映在孤的公主府上,她被人追杀,孤已令魏云去查,张相大可放心,凶手是谁,驸马可有眉头?”
盯着云片糕的陆思贤猛地抬头,对上她通明的眸子,深山之远,辽阔无痕,有瞬间的陌生,她茫然道:“与苏锦有关。”
苏锦是谁?张正早有耳闻,是颜族长的侄女,与陆思贤可算是沾亲带故。
此事牵扯两国邦交,苏锦闯了大祸,他不好多言,揖礼退下。
那侧的陆思贤对云片糕失去兴趣,懒懒地推在一侧,好奇地打量秦若浅。
今时不同往日,秦若浅周遭带着威压,与书里的原主大不相同。她身上没有那股甜美,更没有和煦,取而代之的是高位者与生俱来的气质,与她偶尔展现出来的温柔不同。
她站起来,走近秦若浅,探头去看案上的公文。
古人写字与现代人不同,尤其是男子,或爱草书,或爱行书,她是一字都不识得,看了也是白瞎。
她望着秦若浅,凝视于她的眼眸上,是那般幽深。
秦若浅察觉她的靠近,抬眼与她对视:“你怎么了?”
怎么了?陆思贤不知道,她就是有些陌生感,说了就是矫情,她默然摇首。
下一瞬间,秦若浅拉着她一道坐下,俯视下阶,一览无余。
秦若浅还想着方才的事,主动同她道歉:“车内不过是同你开玩笑,吓到了?”
她的小世子一向胆小。
陆思贤早就忘了那些事,只坐着不说话,暗道自己的矫情。撇去乱七八糟的情绪后,抬首望着秦若浅:“我去皇后处看看。”
多日不见,她应该去看望皇后。
她突然要离开,秦若浅却只当她生气,忙拉着她道歉:“真的生气了?我与你开玩笑的,对不起。”
陆思贤大大咧咧,突然换了性子,让人感觉不对,偏偏陆思贤自己没察觉,反觉得自己矫情,笑了笑,就当没发生这件事,“我没生气,这么多时日没有见皇后,入宫总得见一面。”
秦若浅不勉强了,握着她的手松开,“你先去,晚间的时候我去找你。”
都是在宫里,比起张府更为偏利。
她低头看了一眼满案的奏疏,一摞接着一摞,都是紧着要处理的,无暇分身,她想去找陆思贤,却不得空。
手握权柄虽好,却也失去自由。
她不禁想起前世,同样的忙碌、枯燥、无奈,可她耐心很足,并没有烦躁,可如今方不过半月,她就感到了枯乏。
陆思贤一走,殿宇空荡荡,没有半分热闹,尤其是陆思贤方才的疏离,知晓不该说那样的话,坐立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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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里滴水成冰,殿门紧闭,就连伺候的宫人在外面都冻得两腿麻木。
陆思贤走了一刻钟后,感觉冻得发麻,不免小跑着进殿。
一入殿,热气扑面而来,感觉又换了一种环境,宫人递来手炉,她抓着焐了会才感觉好受多了。
皇后这次不在窗下,坐在灯旁做衣裳,她看了一眼,是明亮的黄色。
给皇帝做的?
她不明白皇后的意思,只一眼就不去看了,皇后却道:“这是民间所谓的寿衣。”
哦,就是死人穿的衣服。陆思贤明白了,做了衣裳好上路,也算是多年父夫妻最后的情分。
殿内没声音,说明皇帝还在睡着。她择了一地坐下,道:“您可知苏锦要做九皇子侧妃了。”
“苏锦?”皇后停下手中的针线,她吩咐苏锦送阿贤回南间后,就再也没见过,这么一想,好似事情闹大了。
“你能阻止吗?”她担忧。
陆思贤摇首:“阻止不了,她做梦都想要皇帝死在她的手里,我劝了,她不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