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切齿地急过、恨过,喉咙里呵呵地用着劲,几乎要咳出一口血,只为了阻止我哥翻开。
“哥……哥!”我叫出这两声时,浑身都是一惊,好像把自己从梦中叫醒过来。但很快我发现自己仍然在梦境里,因为梦里的人还在。我松懈下来,梦里他看过也没关系,不作数的。
吕新尧闻声放下了本子,用手拭我溢出来的泪水,比任何一场梦都温柔。
睡吧,他说。
我对他摇头,额头抵着他的腿来回摩擦,不能睡,睡了再醒,他就走了。
可是刚才吞下的不是春药,是迷魂药,我又听他的了。迷迷糊糊眼前暗下去,又是一夜。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睡梦中越是情意绵绵,醒来后越是折磨,不管经历多少次,我仍然不能习惯。
睁开眼听见开门声的时候,我愣了一下,怔怔地望去,心忽然又不明不白地跳,有种不切实际的期盼。但进来的是汪春绿,她一手提着一个灌满热水的保温瓶,另一只手拎的是一碗打包的桂林米粉,搁在桌上热腾腾地冒雾。
我不知道看向汪春绿时,我的脸上呈现的是一种什么样的神情,但汪春绿一定从中看出了什么,她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女人。
我听见她开口问道:“那个人是你哥哥,对吧?”
我有些诧异,心扑通一下,差点以为她在说梦里的事。随后我想,大约是吕新尧送我回来时被汪春绿看见了。于是我点了点头。
汪春绿脸上露出了微笑,似乎为我感到高兴,她以为吕新尧是我亲哥,告诉我,昨天我哥照顾了我一晚上,直到凌晨才离开。
我这时才完全地醒了,却又彻底恍惚了,我一时间失去了思考能力,又听见汪春绿的声音继续喃喃地说:“不是亲兄弟,不会管弟弟死活的……”
我不知道汪春绿后面说了些什么,只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嘴里残存的苦味,于是禁不住痴想。
那一筒鸦片烟,烧得迷迭、堕落,烟笼雾锁,不光锁住了梦,整个人都是惺忪的。我陷入了一种迷茫与欲望交杂的情绪当中,忽而明白他是管我的。
也许不只是管。
谁能说白天发生的现实一定是真、夜晚制造的梦境一定为假呢?我感觉自己坠入了真实的梦境,情人之间的亲昵在梦境中复苏,我在梦里看见了我哥的真情流露。这是我清醒的时候看不到的。
36 明明你也很爱我
我以前不知道活着是为了什么,在南汀浑浑噩噩过了三年,有时候觉得自己光是为了活着而活着,有时候又觉得活着是为了等死。直到此时我才知道了。
这个早晨,我听见窗外的鸟啼,汪春绿的喃喃细语,门外走廊纷纷沓沓的脚步声……我不是从梦里醒过来,我是从梦里活过来。
吕新尧比我想象中更加关心我,我确信这一点。我记得半梦半醒间从他掌心里舔走的那一粒药,他柔情的神色和举动与之前在星河的时候判若两人,这样的区别令我哥变得可疑。
我跟毛林当骗子的一年当中,经常目睹他行骗,他能够将各种子虚乌有的事情说得有板有眼,但那时却仍然穷困潦倒。毛林是靠广结善缘发家的,挣到第一笔钱的晚上他对我说:“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了。”
毛林说,他在穷则思变的时候思出了一个道理,为什么寺庙里的大佛一句话也不说,却能有那么多人信奉呢?
“你知道为什么吗?”毛林教导我,因为骗人不需要能说会道,“这叫‘对人不对事’。”——什么是对人不对事?意思是只要人对了,哪怕他放个屁,你都觉得是香喷喷的。
当时我不明白,现在想起来,却忽然开窍了。吕新尧对我而言是什么?他是我哥、我的观音和水鬼,人神鬼都是他。
我开始思考一个我从前不敢、也不会想到的问题:吕新尧会不会撒谎?
如果他会,他骗过我吗?比如我在南汀遇见他是不是巧合,他为什么来南汀?他说有事要办,是真的吗?
这个怀疑毫无根据,就像考试的时候做一道证明题,没有条件,也许题目本身就是错的,可我忍不住一遍遍地想,就为了得到那个迎合心愿的答案。很固执,很自作多情。我太想要我哥了,想要吕新尧,比来到南汀之前还要想,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想。
我和我哥一定还会再见面的。这是我的预感。
在之后的几天,每当我独自走在路上,我总会忍不住盯着一个角落发呆,出神地想:我哥会不会出现在这里?
我为我们的碰面设想了许多不同的地点和情形,他会对我说什么,我应该要怎么做才能得到我哥的真心话。
我从星河出来,站在路边盯着对面的红绿灯和来来往往的车流人chao时,脑海中也在进行这样的想象。我想象我哥出现在对面,朝我勾了勾手指头,然后我跑过去,因为听话,他奖励性地抚摸我的脸和下巴。
绿灯只有十六秒,这个时候的街道上很拥挤,过路的人摩肩接踵,一发呆就容易淹没在人群中。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