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厉醒川仍然坐着,仍然牵着他的手,仰头看着他。
是,他们坐错太多站了。
但厉醒川说:“是环线。”
他在凌意愕然的目光里看向对面的路线图:“二期已经通车了,现在这条线是环线。我们是绕了路,不过一样能到家。”
凌意扭头,发现他说得是对的,于是就又默默坐回去,任他握着自己的手。
身边的人来了又走,车厢满了又空,他们始终肩挨着肩坐在一起。
快到站的时候,厉醒川的手机响了,是个陌生的座机号码。他接起来,对方字正腔圆声音饱满:“厉先生吗?”
他神经只转慢了一秒:“嗯。”
“抱歉这么晚打扰。这边是想通知您戒指已经到店,您随时可以来取,我们的营业时间是——”
厉醒川利索地挂断。
不过为时已晚。距离太近,凌意全都听见了。他嘴巴微微张着,瞠目看着身旁这位仁兄。
半晌,厉醒川纹丝不动,若无其事。
凌意收回目光,就那么静默了一会儿,然后埋头捂着脸笑,也不知在笑什么,肩膀都开始耸动。
厉醒川皱起眉,觉得很尴尬。
终于到站,他起身走出车厢,不过越走步伐越慢,等着后面的人。凌意三步并作两步追上来,脸上的笑纹都还没抻平,只看了他一眼就又不行了,手攥拳压着唇笑。
站外月明星稀,初春的新芽也已经冒头。厉醒川走在人行道的最里侧,肩膀擦过小区的铁栏间穿出的灌木枝,凌意走在他旁边,稍稍落后一小步。
柳暗花明,峰回路转,刚刚还火冒三丈的那个摇身一变,眉角眼梢尽是愉悦。
五十米后,路过几辆并排停在路边的摩托车,始终一言不发的厉醒川终于顿住足,转身捏住凌意的后颈,眉头紧出两道深痕,“惊喜没有了,你就那么高兴?”
“对不起对不起。”凌意清了清嗓,盯着他的眼睛请教,“那依你看,现在怎么办,我假装不知道?”
厉醒川转身继续往前走。
看着他宽阔的背影,凌意特别想跳到他背上,想想还是忍住了。已经过了当时的年纪,再这样不合适。
转而赶上去牵住他,头搁在他肩上细声问:“生气了?”
手被惩罚似的握紧。
厉醒川的侧脸在夜晚显得很清淡,指关节却很有力。
凌意笑起来:“不会吧,你这人——”
嘴唇就被人堵住。
微凉的风吹起来,从发间轻柔地穿过,像爱人的吻。
放开时两个人的心都跳得很厉害。坐错了这么多站,没想到还能有一起回家的这一天,上天垂怜。
凌意在厉醒川的注视下莫名红了眼睛,不过很努力地维持着笑意:“醒川,这不会是场梦吧。”
他怕梦醒,怕一切圆满稍纵即逝。
“我很希望这是一场梦。”
风停了。
凌意愕然地看向厉醒川,见他深深地吸了口气,随后慢慢呼出来:“跟你分开的这五年,我经常希望现实是场梦,某天醒过来你还在我身边。”
每日梦醒,重复失望。
身旁不时有人和车经过,或远或近的声响,厉醒川看着摩托车后视镜里的街,说:“到现在我也希望这是场梦,我希望自己能早点醒,回到五年前,把你保护好。”
最难追回是时间。
说完他摇了摇头,似乎对自己很失望。
凌意喉咙微动,心口一时暖暖的,一时又很激越,不知接一句什么话算是合适,只能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抱紧他微微驼背的身体:“没关系……”
声音很轻,说完,又怕醒川没听明白,于是更轻地重复:“没关系的,醒川,没关系。”
都过去了。
厉醒川埋在他颈间呼吸沉重,少顷将他抱起来放到车座上,额抵额,“真的没关系?”
凌意垂着颈:“嗯。”
静了片刻后,又偏头亲了他一口:“真的没关系。”
其实当然有关系,但人得学会知足。兜了一大圈,以为已经失去的人还在原地,以为已经错过的感情还好端端的在那里,并且贴上了永远的保质期,已经足够幸运。
厉醒川近距离看着凌意。凌意的面容在夜色下显得极为通透,明明什么都记得,但却什么都不计较。
不知道为什么,以前也爱凌意,但论起他的优点厉醒川却说不出一二三。如今不同了,他发觉凌意豁达,坚韧,有才气。
被他盯久了,凌意从车上跳下来,脸微微侧开:“干嘛这么看着我,不认识我了?”
厉醒川敛眸笑了笑,“再熟不过。”
“既然再熟不过,还有什么可看的?”
他牵着人往家走,没有再接着说,凌意也就不再往下问。静静走了一段路,他忽然开口:“总想看你。”
凌意把头转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