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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夏退出回放,手机屏幕向下放置在桌上。他眯着眼往店铺外看,烈日依旧当空照,但光线泛红,整座被太阳蒸烤的村庄像落地的红柿,熟透了,都要烂了。
杜夏收回的视线落在手机上,不是很愿意回想,庄毅在画室如火如荼搞直播的同时,自己在忙什么。
自己毫无疑问也没闲着。忙着做爱,和何筝做爱,做到分不清白天黑夜,昏天黑地到与世隔绝,在那个有一扇朝南窗户的房间里做穿裙子的女人,裹胶衣的奴仆,不会说话的椅凳……他沉沦在欲望里,可以是任何人,任何物,唯独不是自己。
他一直以为这样的日子过了很久,很久,久到从不考虑独处的时候何筝都去了哪里,他继而很迅速地拉剩下几个回放的进度条,专门找何筝出现的场景。
何筝并非每个晚上都出现在镜头里。
没有人比庄毅更懂饥饿营销。那晚的叫卖过后,庄毅身后背景里并没有又增加一个工位,何筝每次要么姗姗来迟,自己动手在角落里支个画架,要么一开播就站在那儿,过几十分钟后就收摊,在庄毅下播前先行离开。
连再见都很少说一声。
从始至终,何筝都是这个画室的局外人,可有可无。
尽管只要一现身,讨论度就超过主播本人,何筝的定位仅仅是背景板,评论区再怎么吆喝要他千呼万唤始出来,庄毅就是不理会,继续唱自己的独角戏,变着花样教如何五分钟画梵高的《向日葵》,两笔之间能叽里呱啦个十分钟,就是不给个准信,不告知观众何筝还会不会再回来,那些有耐心等待的人只能勉为其难听庄毅油嘴滑舌,在一遍遍“这年头几十块钱能买到什么”的灵魂拷问下,再勉为其难地买上一幅物美价廉提升审美的手工复制画。
总之,庄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三十岁这年夏天迎来了仿画事业的第二春。乍一看全是运气,火得Yin差阳错,庄毅直播间的回放率还挺高,有零星几个人真的冲着学画来的,庄毅在话多的同时,每晚至少会现场完成一幅正常大小的油画,画完以后叫老四等人过来商业互吹,何筝也会很配合地鼓掌,但或许是因为夜太深,夸赞的同时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何筝总是在打哈欠。
不管庄毅说了什么,惹得其他画工或发笑,或急眼,或反驳争论,何筝永远安之若素,不动声色。
哪怕庄毅故意挪动镜头将他推置为焦点,他也就打了个哈欠,对周围正发生的一切都不感兴趣,继续尽职尽责扮演背景而已。
这就显得那一抹微笑尤为特别。在一次直播的结尾,庄毅突然来了感觉,自娱自乐地唱起了歌,给阿珍的歌。
《阿珍爱上了阿强》的曲调里,他唱“阿珍爱上了一个画家,在一个夏风习习的夜晚……”他的歌喉跟原唱相差十万八千里,五音不全都算是种夸奖,听的其他画工皱眉吐槽,只有何筝若有所思地微笑,第一次主动跟画室里的各位道别。
配置普通的手机像素给并不处于中心位的何筝笼上一层朦胧感。没人知道,推开画室门的阿筝会在这个夏风习习的夜晚回到哪个小画家的身边,给小画家添上哪件皮具,捏揉哪边nai子,把rouxue里的道具开到哪个模式,用什么做惩罚,又用什么当奖励……更没有人知道,推进画室门的阿筝刚恋恋不舍地离开哪个小画家的身边,要他跪在哪里,跪多长时间,又规定这段时间可以自慰到什么程度,高chao几次……
他和这个小画家在一起的时候可不会打哈欠。他就像个时间管理大师,让杜夏觉得他24小时无时无刻无处不在,杜夏得在脑海里抠搜回忆,才察觉到每天总有一半的时间,何筝其实并不在自己身边。
何筝从来没有囚禁过杜夏。是杜夏自己想好逃避。好不容易任性了一回,何筝甘愿担下罪名。
杜夏的肩头被拍了一下,吓了一跳,浑身抖了一下,回头,只见庄毅一人乐滋滋地看着他,眼皮垂了一半,眼眸里的光彩并没有被遮挡分毫。
那光彩并不陌生,但已经很久没出现在庄毅脸上。与其说是早前断掉的游丝心气被重新续上,不如说是这短短一个月不到的时间里,庄毅停摆的生活重获值得向前奔的盼头。
“哟,不应该啊。”庄毅故作夸张地将坐着的杜夏上下打量,振振有辞道,“你不是还没出国嘛,怎么几天不见就大变样了,啧啧啧,你才是大艺术家啊。”
“哟哟哟,这长发也就杜老板能hold住,”老四也下来了,跟庄毅勾肩搭背,一起胡说八道,“杜老板好气质啊……啊不,当小老板多没意思啊,还是去欧洲好,见见外面的世界,不像我,我连世界之窗都没去过。”
“我……”杜夏语塞,被无力的茫然深深笼罩,干涸到连可以哭的眼泪都挤不出。
他想说自己不跟何筝走了,他无从说起,也不能确定,半个月就焕然一新的庄周梦夏还有没有自己的归处。
好在庄毅并没有要跟他生分,还冲阿珍使了个眼色。阿珍会意,高兴地对杜夏道:“晚饭留下来吃,对吧。那我再去买几个好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