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今日沈追已经记不清他们在青楼里待了多久,约莫是一月,又像是两月。
青楼掌柜看上了沈逐的脸,要拿他成一笔大生意,至于沈追,因胎记坏了脸只能做个二等下仆。
最开始那几天,沈追不肯屈服始终想着逃跑。只是沈逐与他分开,每当他试图靠近沈逐的房间,就会被人擒住。他挨了些打,也闹的楼里不得安宁。掌柜许是烦了,让人将奄奄一息的沈逐丢到他面前,往椅子上轻轻嗑掉烟灰,“一个二个都不是安分的,不愧是兄弟,心比谁都齐。熬了几天的药灌都灌不进去,白瞎了老娘的药钱。”
她吸了口烟,像瞥着两只蝼蚁,“既然不想活,直接拖出去埋了吧,免得给楼里沾晦气。”
沈追被人押在地上,嘴角还带着淤青,被迫看着近在咫尺的沈逐。沈逐瘦弱的身体蜷在地上,几乎要闻不见人气。沈追不可抑制地发起抖来。
掌柜的见他怕了,在他跟前蹲下,捏起他的下巴柔声道:“你是他哥哥,总要比他想得开。劝劝他,人活着才有以后。”
沈追觉得全身都疼起来,许久他才颤抖着哑声道:“我劝他,他听我的话。别埋他,别埋……”
沈追被允许和沈逐在同一处了,在他的照料下,沈逐的病有了起色。青楼里不会让他白白养病,掌柜急着赚回本钱,他们给沈逐取了个花名,迫不及待让他学规矩、在外露面。
楼里多了个身姿清俊的少年,引得许多人趋之若鹜。沈追在一旁端茶时总是提心吊胆,战战兢兢。但沈逐一直没有真正被定价,遇着来打探的急色的恩客,掌柜也只是骄矜地笑笑,“‘兰哥儿’是我的宝贝,叫我怎么舍得。真到了时候还得看他的意思。”
那恩客听出话外之意,嘻笑着同她攀扯。掌柜嫌他难缠,拉了沈追过来,匆忙掀起他遮眼的头发,露出和沈逐一模一样的半张脸来,“客人要是不嫌,我们兰哥儿还有个孪生兄弟,只是不如他可心,服侍人的活还是勉强会做的,价钱也好商量。”
沈追刻意仰起头向他露出全脸。恩客看罢他脸上痕迹,色心顿消,灰溜溜地遁走了。
掌柜松了手,那瞬间眼神竟似带着惋惜。沈追知道,在她眼中,他只是一个有瑕疵的替代品,连卖都卖不了多少钱。
但他这样的人从来无暇自怜。沈逐的身价被日渐抬高,掌柜苦苦等候的大主顾终于上门来了。听说那人是有名的仙门修士,出手阔绰,专好挑一些干净的凡人少年少女做鼎炉。
那个修士便是季慎。
季慎点名要见沈逐,并且相当合意。他和那些普通恩客不一样,真的有能力带走沈逐。
沈追知道时险些摔了茶盏,他今日被故意支开,才从闲言碎语中听到此事。当即从厨房拿了一把刀冲到沈逐房间。
沈追赶到时,沈逐正被人握了手腕,眼中满是戒备与厌恶。沈追急火攻心,握着刀不要命一样冲上来,刀锋急转直下。
修士松开沈逐转过身来,看到他兽一样的眼神。沈追双眼桀骜又明亮,像一对让人迫切地想收入怀里的明珠。他似乎被取悦,没有第一时间阻止沈追,任他毫无章法地又劈又砍。
游刃有余地躲过几招,面前少年柔韧的身体远比身后的病秧子有趣。他来了兴致,一手制住沈追,将他往面前拎了拎。
这举动招致沈追凶恶的瞪视,脸颊边的黑发拂开,露出和身后少年相差无几的容貌。连绵至眼尾的印记泣血般夺目,像是旧怨难平,垂泪至今。
“你们是兄弟?”他掀起笑意,强行忽视了漫上心头的不详,一把将沈追推倒,“我改变主意了,今天就选你吧。”
沈追被大力掼到地上,险些咳出一口血。沈逐脸色剧变,他跌跌撞撞冲过来,拾起地上的刀挡在沈追面前。他本就先天不足,凡事弱沈追一等,如今唯一的兄长受难,唯有这副大病初愈的身体能够保护他。他紧握刀柄面对季慎,瘦弱的身形在他面前犹如螳臂当车。
季慎瞧他也如蝼蚁,在空中随手画了几笔织就一个牢笼,轻易将他囚在里面。他绕过被困的沈逐在沈追边上坐下,伸手解着少年的粗布衣裳。
笼子由灵力结成,坚如铁石,用刀砍了几下纹丝不动。沈逐不肯泄气,拼命劈着笼子,用力到虎口撕裂双手鲜血淋漓。
刀刃已经卷边,他眼睁睁看着沈追被脱去外衣。怒火席卷而来,一瞬间猩红血雾覆上少年双目,他恨不能将施暴之人生生撕碎,嘶鸣道:“别碰他……别碰我哥哥!”
空气中猛然炸开暴烈的灵流,霎时电光闪烁,桌椅粉碎。连天象都被少年的怨愤引动,晴天白日忽然Yin云密布。雷光狂躁地袭向季慎,季慎一时不察挨了一下,被雷光燎到的地方焦黑一片。
他飞速退离沈追身边,皱眉望着囚笼中的少年,这雷灵根强悍无匹,带着他熟悉的一脉相承的灵压。他心中一惊,下意识看向沈追的脸。沈追脸上痕迹蜿蜒如一片咒文,赫然是沈家除之而后快的妖兽诅咒。
世上竟有如此巧合之事,这两个孩子是剑宗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