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仙楼是月城知名的酒楼之一,不仅装潢Jing致名号响亮,最重要的是,晏瑾打探过,这家酒楼不是凤衡手底下的产业,所以他特地选在这里约了白渊见面。
晏瑾站在二楼雅间窗前,这个位置可以看见街上往来穿梭的人流。那一袭白衣还没有出现,他却紧张得接连整理好几次鬓发袖口,生怕待会儿自己身上有什么不妥帖的地方。
这回约白渊出来,晏瑾绞尽脑汁想了半天,给出的理由是感谢对方之前送的药膏。虽然听起来小题大做,但他和白渊交集本就不多,也没有更过得去的理由了。
实际上,只要能将白渊约出来就行,晏瑾真正想做的,是想试探一下对方上次在定安侯府那番举动,究竟是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
他比约定的时间早到半个时辰,而白渊差不多踩着点过来,那道雪白的袖口拂开门口珠帘,整个雅间似乎都清爽亮堂了几分。
两人落座的位置离得不远,店里小二将事先点好的菜一道道送进来,两人吃了会儿菜喝了两杯酒,晏瑾意思意思感谢一下对方送的药膏,然后状似不经意地问道,“道长还记不记得,四年前你进宫的路上,曾经在街口救过一名被人欺凌的少年?”
白渊一只手握着酒杯,放在唇边浅酌一口,目光微转落在他面上,“那名被人欺凌的少年,莫非就是你?”
晏瑾眸中有亮光闪过,惊喜道,“道长还记得我?”
对方脸上呼之欲出的欣喜,白渊看了片刻,将酒杯搁在桌上,“不记得。”
他道,“只不过既然夫人提起,我猜,这件事多少和夫人有关。”
雅间内安静许久,晏瑾喃喃哦了一声,低头夹了一筷子豆腐,嚼了半天,又觉得食之无味。
其实白渊救他那件陈年往事,实在算不上多新鲜。
彼时晏瑾刚以质子的身份到了异国他乡,还没有寻到凤衡投过来的橄榄枝。琦国弱小,他在昱国经常受到王孙贵族的戏弄欺侮。
那时他只有十五岁,几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贵公子带着侍卫,将他围堵在街角殴打耻笑。
其中一人连带晏瑾的母国一道侮辱,晏瑾被逼急了,扑上去咬了那人手臂一口,很快被随行的侍卫拦下来,扇了他一耳光后又要落下一顿拳打脚踢。
晏瑾缩成一团做好了挨打的准备,然而那群人的拳脚并没有落到他身上,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干燥微凉的手。
来人扶住他的手臂将他带起来,晏瑾抬头,看见一张仙人般清逸出尘的脸。
白渊面色平静无悲无喜,就算方才救了晏瑾,也没有什么怜悯或关心的神色,只是轻声问他,“家住哪里?我差人送你回去。”
晏瑾不知当时自己是什么表情,不过顶着一张青紫交加的脸,还对着白渊犯花痴般看得呆住,想来那种情形不会太过好看。
后来晏瑾才知道,这人是翠微山归云观的无月道长白渊,当今天子都对他礼敬有加。那天正好是白渊进宫与皇帝清谈的日子,接他的马车恰巧经过那道街口,白渊不过是顺手将他救了而已。
再简单不过的一段往事,可晏瑾偏偏记了四年。
大概是因为,那恰好是在他刚到昱国最为落魄的时候,恰好他心里极度缺乏安全感,恰好白渊一袭白衣神只般闯入视线。
总而言之,对白渊而言,一段平淡到他转头就忘的小事,却让晏瑾情不自禁向往了很久。
晏瑾闷声吃菜不说话,白渊也不是会主动挑起话题的人,雅间内一片沉默弥漫开,只有大堂里喧闹吵嚷之声从门口飘进来。
聚仙楼每日有歌舞乐声表演,二楼本来就是观赏的极佳位置。屋内没人说话,于是白渊将目光落到一楼正中心圆台上,嘴唇浅浅沾着杯中酒水,安静听那伶人弹奏琵琶。
晏瑾心中郁闷,喝起酒就不加节制,接连十来杯后,酒壶被他喝光了一半,他才后知后觉发现脑袋有些沉。
于是他将酒杯搁在旁边,趴在桌上偏过头盯着白渊看。
白渊的五官长得很立体,侧过脸时,鼻梁和下颔的弧度更显得清晰。
近距离观赏之下,晏瑾越发觉得,白渊像是飘落在山巅的一捧冰雪,眼角眉梢自生冷冽,一双眼睛总是无波无澜,似乎游离在尘世喧嚣之外,就算往里头丢一块石头,也只会悄然无声的沉淀下去。
这样的人,让人自然而然生出想要仰望的心思,但若是更进一步走上去亵玩,却又望而生畏了。
胡思乱想间,晏瑾瞥见一缕长发搭在白渊肩上,看上去要滑不滑。
大约是酒壮人胆,他心念微动,伸手撩起那束发丝,捻在指尖漫无目的地把玩。
晏瑾只是手痒,所以下意识那么做了。直到白渊有所察觉,微微偏头向他看来,他才心头一跳,五根指头一并僵住,混沌的醉意也清醒了大半。
然而,白渊只是往他那只手上轻轻一扫,很快就转过头去,继续盯着楼下欢腾热闹的歌舞。
对方给出这种反应,晏瑾不能确定他这是介意还是默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