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八,长安街头年味初现。
晏成撩开马车的幕帘,看见路两边已然多了许多贩卖年画、糖糕和虎头鞋的小商贩,爆米花的香气从孩子扎堆的人群里往外飘逸,晏成斜觑了眼晴朗的冬日,轻轻放下了帘子。
晚上宫里会有腊八宴,但那是皇亲国戚和几个高位官员才有幸出席的场合。于是便由贤太妃和崔夫人、薛夫人两个命妇牵头,白天在程王旧邸里办了另一场达官贵人的品梅宴。
程王是先帝的叔父,却在先帝继位之前动了兄终弟及的谋逆念头。落败后一把大火烧了程王邸,最后廷尉司只抬出来了一具焦黑不辨模样的尸体。
程王府的住宅被烧得凄惨,可与之联通的园林却极大且美,闲置后便被用来办各种各样的赏花宴和诗会了。
下了马车,晏成才出现在百芳园的大门前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一时间小姐公子们行礼的行礼问安的问安,场面热闹极了。
还算是相熟的几位王侯夫人和官太太特意起身迎上前来和她说话。
柔嘉郡主拉过晏成的手笑得欢喜:你呀,总是忙忙碌碌的,这回回京难得停留了大半年,我们竟只在庆功宴上才见过一面。
晏成笑了笑没接这话。其实如果不是因为她突然与旧贵族成婚搅乱了时局,她这次宴会也不会出席。
旁侧的尚书夫人掩唇轻笑:殿下今年终于能在京中过一回年节了。老身还记着永清六年时殿下赏给合宫的腊八粥呢,谁想此后竟年年腊八都见不着殿下也喝不着殿下赐的粥了。
晏成微笑:彼时皇后未立,如今这些事都是皇嫂在做,必定比我那时冒冒失失缺东少西的做派要妥贴多了。
年少的晏成脾气大,行事也张扬。赏给臣子的腊八粥本是一家一份,她却因为忠平侯崔谦如在朝上和张遣之大吵了一架而故意扣了给他家的腊八粥却赏了张遣之两份,把重面子的崔家气个倒仰。
柔嘉郡主手里是有些权力的,说话自然有底气,此刻还能拿这事打趣她:咱们晏成回京了不知今年崔家还吃不吃得上一口御赐腊八粥了。
言者或许无心,听者却纷纷竖起了耳朵。
毕竟这是昭明长公主在毫无预兆地同旧贵族成婚后首次出现在公开场合,于那些将其行为视为背叛的新派朝臣而言,她的一言一行都是可以严加考量细细揣摩的。
现在这些都是皇嫂管,我可没这个面子让皇嫂不给他家赏赐,晏成无奈一笑,指尖揉着额角,似是玩笑又似不满:何况我如今再赏张遣之粥,人家指不定一口都不肯喝呢。
听到她前半句话的众人心底嘀咕,你没这面子谁还有这面子听到后半句话后却心底一个咯噔。
张遣之作为新派朝臣的领头人物,前些日子受皇帝斥责了好几回,新派也有两个受了贬谪,反倒是崔家和谢家十分风光。那时众人只以为连同将长公主与谢家子赐婚一事在内,都表明是皇帝对旧贵族有了新打算。
如今看来或许是他们误解了因果,新派受挫的源头说不定反而在长公主身上。
朝中形势是越来越扑朔迷离了。
不理会众人变换的神色,晏成理了理衣摆,仿佛方才真的只是说了句玩笑话。
虽然之前自己遇刺的事全部交由皇帝去处理不再过问,但看皇帝后续的行动,晏成心底也多少有点谱了。她敷衍着应付了几位新派家眷些许场面话便离开了人堆,懒得再被别人盯着一举一动。
三两友人赏漫山梅花听起来浪漫,可即使是高照的晴日也不能柔和冬日的料峭寒风。贵妇人们多数都在内室围着火炉说话,时不时传出来些哄笑声。偌大的梅园真正在其中流连的也只是些年轻的小姐公子们,比起看花显然对身旁的其他少年人更感兴趣。
晏成无趣地窝在稍远些的凉亭里吹冷风,偶尔散漫地扫过那些嬉笑打闹的少年们,更多时候像是在发呆。
百芳园不在闹市才能占地极大,凉亭的地势高,自然也就能轻易被其他人看见。有几家姑娘显然是很想和她说话的,可晏成常年在外,京中熟人极少,这些小姐们看晏成并无亲近之意,也不敢擅自搅扰了她,最后都悻悻离去了。
晏成对宴会的投壶射箭不感兴趣,只沉凝着思索着最近徐思年报来的些许密信,再想到前天皇帝对她暗示的一番话,心底有些忧虑。
永宁侯谢邈对皇帝彻底投诚了。虽有些偏差,但这也算是她打算促成的结果。
只是晏成眸光微闪,她可没打算经谢闵的手。
想到陪谢闵回府那天谢邈不太对劲的神色,晏成就明白了,是她的好驸马在短短几个时辰内就让他父亲下定了过去几十年下不了的决心。
晏成灌了口茶,甜丝丝的味道却不能入她的心。
如果是过去未与他离心的谢闵做到这件事她必定十分高兴,可现如今晏成漫不经心地转着杯子。
现如今她已经不再信任谢闵,她是打算逼迫永宁侯谢邈向自己投诚的。在她的打算里,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