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良心不会痛吗,假发。”
“假朗普没有良心这种东西。”
三人吵吵闹闹,一时间哪里还有成年人的样子,倒像是互相较劲的少年。
八重顺走最后一根竹签,悠悠哉哉吃完甜糯咸香的酱油团子,舔了舔竹签尖尖上的酱汁,这才开口:
“我可以跟你借一下,这位一看就两年没合过眼的恐怖分子先生吗。”
这句话她是看着少年说的,竹签却撇向高杉。
“当然可以。”少年弯起眼睛,笑得温和又明朗,一如当年清隽温雅的教书先生,“我想,我们俩可能想到一起去了。”
动作微顿,八重摆出严肃表情:“保证解决问题。”
“走吧,晋助。借我几分钟。”
独院的建筑占地面积不大,除了主卧,还有一个小小的和室,开窗能瞥见竹篱上缠绕的牵牛花。那些明紫色的花朵朝着阳光,花瓣的颜色从里向外逐渐晕染,好像滴在宣纸上晕开的彩墨。
闭着左目,高杉靠坐在窗边,他的表情有些遥远,似乎在出神。
八重知道他的注意力并没有走远,他只是倾听着院中传来的动静,孤傲冷峻的面庞因为这份专注而显得柔和下来,多了几分他自己都未曾注意到,似乎马上就能在唇角绽开的笑意。
八重不想搅扰这难得到珍贵的时光,但她还是朝对方摊开手,问道:
“已经耗损到什么程度了?”
高杉微微侧头,没什么表示地看着她。
“晋助。”她说。她的语气仿佛在提醒他另一个名字——松阳。
高杉终于动了动,他抬起手,任八重托住他的手腕。
那是一双常年握刀的手,骨节感分明,白皙得可以隐约看见皮肤下的青筋。
流淌在高杉身躯里的不死之血,就像即将见底的井,露出嶙峋和干枯的痕迹。
八重忍住没有皱眉。
“你这两年是真的没合眼吗。”
“忙倒是真的忙。”高杉勾了一下嘴角。他的眼下透着青黑,那是一种不正常的疲倦,仿佛醒着的每一刻都在透支所剩不多的生命力。
他偏过头,望着庭院的方向,平时冷厉似刀的眼神柔软下来。
八重安静片刻。
“你的身体器官已经丧失了自我运作的能力,如今全靠这一点点的不死之血吊着。如果血干涸了,你立刻就会器官衰竭而死。”
她笑了笑,放轻声音:“介意我帮你重启一下吗?”
高杉看向她:“能做到吗?”
八重眨了一下眼睛:“和龙脉融合的程度高了,能力自然就增强了。”
阿尔塔纳是星球的生命之源,可以使将死躯体内的细胞活性化,让衰竭的器官恢复功能。
她当然不会擅自延长人的寿命,但……如果是她看着长大的少年,她做不到放手不管。
只此一次,她在心中默默立誓。
就这一次。
她以后估计也没机会干预人的生老病死了。
敏锐如高杉,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
感受到他的警惕,八重在他开口之前,微微拢住他的手:“晋助,我曾经说过,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东西。”
但未来的空白,也是属于你的。
如今松阳回来了,仿佛要和时代同归于尽一起燃烧成灰的男人,终于有了停留于此世的理由。
请不要再如此轻视自己的性命了。
请平凡地活下去吧。
不用成为英雄。
不用成为伟大的牺牲者。
和同伴,和老师,和许许多多重要的人一起——平凡地,麻烦地,仅仅作为人类活下去吧。
八重低下头,抵着高杉的手背。
她微微垂着眼帘,像小孩子一样,为了重要的宝物向他恳求。
“晋助。”她低声唤道。
他妥协了。
……
那晚的月色特别温柔,朦朦胧胧似柔软的轻纱,飘飘渺渺地笼罩下来。
清风拂过缠满紫藤萝的藤架,簇拥的花瓣摇曳着,被皎洁月光勾上一层银边。
“八重。”清朗的少年音。
那个人站在月色下,朝她眉眼弯弯地笑,仿佛等她已经等了很久了,从所有故事的开始前就等在那里。
八重歪歪头,声音里挽起一丝笑:“我应该叫你松阳吗?”
“以我目前记起的名字,是的。”对方的目光里有某种专注的东西,望着她时微微闪着光亮,好像阳光照耀下波光粼粼的水面。
“你需要记起来的东西可多了。”八重懒洋洋地靠着廊柱,“杂七杂八的记忆太多了,一时还真不好理清楚。活得久了也是挺麻烦的。”
“还好。”应该被称为松阳的少年说,“我所有的记忆里,都有你。”
“唉,”八重叹了口气,“这下要忘记我可就有点难了。”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