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千呼万唤始出来(上)
那一老一少纵跃奔驰,眨眼间便奔出三十许丈,相差距离仍仿佛,小的无法摆脱老的,老的一时间也没法追上那小的。
楚游心脚下施展的栖迟步,为凝真观无上轻功法门,放眼江湖,可以说是无双无对的轻身功夫。她因年青,这门身法还未练至大成,但也已初窥门径,行动间暗合道家卦象方位,似缓实疾,瞧着闲庭信步,无半点狼狈奔逃之像,实际上却迅即若电。
楚懿则一身五六十年来日夜吐纳打坐得来的深厚扎实内力,大巧不工,也不见他步伐有什么门道,只力沉双足,脚尖每一次点地,都往前纵出丈许来。
楚游心目不斜视,直往温玉和李浸月藏身方位奔来。温玉心下暗奇,这里是李浸月随机挑的一个地方,那小楚道长为何就像看得见两人似的,一心一意选了这个方向逃生?
心念一转,便想到楚游心生于此地,自然熟稔此山地形,兼之她是楚庄主的亲女儿,又在她爹的Yin谋里牵涉极深,楚庄主行事并不避她,知道庄里巡逻哨点也不稀奇,虽然事出突然,可下意识便选了一个巡逻人员最少的路径。
几个呼吸间,楚游心便纵到温、李二人藏身大树下丈许处,月色明亮,楚游心只需抬头往上一望,便能瞧见躲着的二人。只是事态紧急,她拼命催动心法尚且不及,哪里还有往上看的余裕。
此时楚游心早已气息纷乱,凭她的内力支撑栖迟步运转,到底力有不逮,便似小牛拉大车,时间一长,就算不被她爹捉住,自己先就要力竭瘫倒,可不施展栖迟步,眨眼间就要被如今这个已经癫狂的爹追上,正是两难之境,她不由得暗暗叫苦,脚下动作却不敢稍有迟延。
楚庄主这时已欺到她身后一臂远的地方,离得近了,清清楚楚听到她的喘息声,心下冷笑一声,大声道:小崽子不知天高地厚!五指成爪,手臂一长,呼的一声,便往楚游心后背心抓去。
温玉见这父亲对女儿动手的一幕,不禁便要惊呼,左手忙捂住嘴,把呼声堵住,右手却仍在李浸月手中,忙轻握了一握,示意是否要施援手,便觉右手轻晃了一晃,这是不用的意思。只不知李浸月是觉得楚游心能对付过去这一招方不出手,还是觉得这小师妹心术不正,不想援手?
常人奔跑之际,衣服吃风,往往鼓荡向后。楚游心陡觉袍子背心处一反常态,倏忽贴紧了身子,脑袋一麻,不用看也知道是父亲对自己出手了,不暇心酸,左脚轻轻往前踏步回旋,右腿接着一蹬,轻飘飘转身往旁纵去,避开了这一抓,面向她爹。
楚懿见她立住,便也不追击,伸手自顾自掸了掸袍袖,背手缓声道:出息了,和赵道长学了几年功夫,就连爹也不放在眼里了。也是,你学了凝真观的上乘武学,自然看不上你爹这身微末功夫了。
楚游心喘息未定,勉强道:我想把父亲放在眼里,可父亲近日所做所为,让人如何尊重?
楚懿冷笑一声,正要答话,就听四周脚步声杂沓,原来是远近哨岗的人姗姗来迟,陆续到达。
楚游心见此,心下一沉,这下被团团围住,更没有脱身的机会了。
楚懿倒没反应,没有添一丝一毫喜意。他对自己武功甚为自信,阻拦女儿,本就不需要借助他人之手。
庄上诸人,除了离得较近的七八人,方才将楚懿在山洞前的暴喝声听得清清楚楚,知道对头是楚庄主亲生女儿,并不吃惊以外,其他人见了这一对剑拔弩张的父女,都觉得惊疑不定,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不约而同都在想:庄主是真要六亲不认了不成?连对亲生女儿都可以猝然翻脸,何况我等?待在庄上,迟早要不明不白触了虎须,丢了性命。
这下各人心中均觉胆寒,都不动作,只直愣愣盯住楚懿,心下都在忖度:庄主武功高强,但双拳难敌四手,又有小楚道长在我们这边,大伙儿一拥而上,未必就没有胜算,要不要一搏?
一时间这百余人的场面静得落针可闻,空气渐渐凝重起来。楚懿虽然为传说中的武功秘籍如痴如狂,但神志仍然清楚。他敏锐地感受到庄上人等的微妙敌意,眼光左右扫视,就见各人面上被手上提着的灯笼火把映得影影绰绰,瞧起来各个目光深深,神色不善。
楚懿见状,面上青光一闪,他在郢门山上要风要雨地当家了四十余年,早就将这些庄众看作桌子、椅子一般,天经地义该供自己驱使,这下子桌子椅子居然胆敢有反意,岂有此理!登时杀意大起,念头一转,却又想道:这些人杀了便杀了,也费不了多少功夫,可杀了他们容易,再找到放心的人帮我做事,可就难的很了。
当即道:谁准你们擅离职守的?我让你们严防无关人员擅闯我庄,心儿难道是外人?有事召你们,我自会放信号爆竹。
这番话明是斥责,其实却是宽解之语,众人一听,都道庄主到底还有些人性,不会对亲生女儿下手,气氛顿时一松。
楚游心听了也是一怔,心道:爹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