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薇只好跪地称一声是,匆匆离开了。
章元嘉一听“洗襟台”三个字,搭在被衾上的手不由收紧,这座楼台,一直是赵疏的心结。
“照本宫说的去做!”不等芷薇说完,章元嘉冷声打断,她缓缓抚着腹部,“到了这样的关头,本宫不能坐视不理……”她闭上眼,“快去吧。”
张远岫这话说得直白,赵疏也听得很透彻。
章元嘉听了这话,紧握着手帕的手慢慢松开了些,她重新在软塌边坐下,思量了片刻,对芷薇道:“你过来,帮本宫去办桩事。”
章元嘉因为身孕丰腴了一些,近一月寝室难安,脸庞肉眼可见地削瘦了,她揪着手帕,额稍渗出细密的汗液,芷薇的话将她连日来心中的疑惑一下炸开,变成千条万条乱麻。她终于知道赵疏这些日子在忙碌些什么了,也知道她身遭的人为何不约而同的缄默起来——赵疏下的令。章元嘉竭力想把这团乱麻理清楚,她问,“父亲可说过让我做些什么?哥哥呢?哥哥怎么不回来帮父亲?”
所谓先烈不是旁人,正是小昭王
赵疏颔首,“由张卿督办此事,朕是放心的。”他随即道,“其实今日朕传你来,是为了私事,此前张卿在陵川督工,老太傅曾去过一封信,张卿可收到了?”
张远岫道:“收到了,臣也看过了。”他知道赵疏想问什么,稍顿了一下道,“臣身无长物,今承蒙官家赐婚,感佩在心,不慎惶恐。按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臣不该有二话,只是,一来,臣尚未有功业建树,担心自己配不上仁毓郡主,辜负了官家与恩师的一片好意;二来,”张远岫在大殿上沉默须臾,“二来,也是最重要的,先烈在上,臣不敢僭越,虽然臣不在乎非议,心中对自己还是有颇多质疑,不敢自比谢公。”
赵疏将手里的奏疏合上,“听闻早上张卿去了城郊查访,怎么样了?”
近来京中多有士子学生游街,朝廷为了平息事态,着令翰林、礼部,并着御史台一起查问这些士人的根本诉求,张远岫之父是当年投江的士大夫张遇初,他在士人中颇有威望,是以是督办此事的不二人选。
“官家容禀,这些士人之所以闹事,多半还是对买卖洗襟台名额的不满,洗襟台在人们心中是无垢的,岂可用来做牟利敛财的手段?只要严惩买卖名额的罪魁,还天下一个交代,风波自会平息。”
近日朝务繁多,赵疏把三日一次的廷议改成了每日一次,无事面圣的大臣不必日日都来。张远岫今日一早去了城郊办差,刚到衙门,听说赵疏召见,很快来到拂衣台下等候通传。
芷薇咬唇点了点头,“也是大理寺几个衙门上书谏议的。”
“可是照你这么说,哥哥为朝廷立了功,为何父亲反倒被停职了?”
这些话是章鹤书托人教给芷薇的,章元嘉的性情看着温和,其实和她的哥哥章庭很像,她认死理,守规矩,如果就事论事只说洗襟台之案,章元嘉作为后宫皇后,未必愿意插手前朝事。反之,如果把今日风波归咎于党争,称章鹤书之所以落到今日境地,全因为朝中有人借此案党同伐异,得知父亲遭受了不公的对待,做女儿怎么都会相帮一二。
芷薇没有把章庭昏迷未醒的事告诉章元嘉,“大少爷是在陵川一处矿山受的伤,眼下矿山被炸毁,矿监军被捉拿,大少爷留在矿山善后了,可能还要一阵子才能回京。老爷说,眼前这一关,他自有法子渡过去,只是可能过些时日,希望娘娘通过自己的路子,往京外送一封信。”
“说是陵川的州尹参了老爷一本,状告老爷牵涉洗襟台名额买卖。眼下罪魁曲侯已经落狱,朝廷因为章曲二家走得近,虽然没有实证,由官家做主,停了老爷的职。对了,前阵子落芳斋那个哭了一夜的美人,她的父亲也因此事获罪,听说大理寺的衙差连夜闯进她家中,带走了十余口男丁。娘娘,眼下朝中风声鹤唳,只要跟这案子沾上一点关系,怎么都跑不了。京中士子闹事人心惶惶,外头的人听风就是雨,老爷纵然是被冤枉的,他在枢密院这么多年,对曲侯多少行过一两回‘方便’,朝中党派林立,如果被有心人抓住这一点,把老爷打为同党,老爷再想翻身,恐怕就难了!”
章元嘉怔道:“你适才说,父亲停职……是官家的意思?”
“正是在陵川受的伤。”芷薇道,“年初小昭王去陵川彻查洗襟台之案,与大少爷有公务上的交集,后来大少爷为了帮小昭王取证,与歹人发生冲突,不慎撞伤了头颅。不过娘娘放心,大少爷的命已保住了,眼下尚在陵川养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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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
芷薇依言附耳过去,听完章元嘉的话,她脸色大变,“娘娘不可,那落芳斋的美人已被看管起来,等闲不能召见,娘娘若贸然见她,只怕官家……”
廷议刚结束不久,张远岫到了殿上,跟赵疏拜下,“官家。”
天际阴云密布,云层灌了铅似的低低地坠在宫楼顶,直到廷议结束,天也不见放晴。一个小黄门在深秋的寒风中缩了缩脖子,引着身后的大员登上拂衣台:“张大人,这边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