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他们一起去到家附近的公园。两三月的天还凉,俞安身体不好,汤闻柏小大人似的把他裹的严严实实的,里三层外三层先不说,一条宽厚的围巾就遮了俞安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瞪圆了的细长眼睛,和白生生的耳朵。他裹得像个小熊,汤闻柏还觉得他可爱,喜欢得不得了,看俞安一眼就要憋不住地傻笑一声。
俞安抿着嘴随便他笑,又很无奈,又不太愿意理他。汤闻柏看出他其实兴致不高,一直牢牢地攥着自己的手,怎么也不松开,倒也心疼地随他去。公园离家近,他们于是走路过去,汤闻柏拿出一颗nai糖给俞安。那是他出门之前赚了一把放在口袋里的。自从汤闻柏发现俞安嗜甜,有点烦躁的时候嘴里含些糖会安静很多,他就常常在兜里带上一把。但不能吃多,不然会蛀牙。汤闻柏耐心,从来不觉得陪俞安慢慢适应新生活有什么麻烦,也甘愿把这当成一种乐趣。
俞安含着糖果,腮帮子鼓出来一块,还握着他的手,紧紧贴在汤闻柏身边,他们都走得很慢。周末的时候公园人多,哪怕是上午也有不少老人在散步,一旁的空地也还有不少小孩子在嬉笑追逐着打闹,还有几个在踢足球。汤闻柏领着他站在一旁,偷偷去看俞安的反应,却看到俞安专注地盯着汤闻柏的衣摆,似乎毫不在意周围环境的样子。
汤闻柏小小年纪Cao着老妈子的心,就苦恼家里小孩不爱出门交朋友。他冥思苦想了半天,想到一个歪主意。
“小安在这里等我一下好吗?”汤闻柏温和地说,“哥哥帮你买一盒果汁。”
俞安慢慢地皱起了眉头,“一起去不可以吗?”
汤闻柏揉了揉他的头,说,“很快。”
他佯装走向公园入口处的便利店,然后鬼鬼祟祟地藏到旁边的树荫处去观察俞安。俞安盯着他的背影,一直到看不见了才低下头不再看。旁边的小孩照常打打闹闹,很快注意到他。有一个胆子大一点的小孩子隔着一段距离问他要不要一起玩,俞安很快速地抬头看了他们一样,又低下了脑袋。
那个小孩似乎不高兴,嘁了一声,又和周围的小孩玩了起来。小孩子们叽叽喳喳地商量了什么,哄笑几声,心照不宣地重新开始踢球。可是没踢一会,那球便直直地冲俞安飞来。俞安本来低着头没有看见,球便往他头上重重地撞去。
周围的老人见了大声斥责起来,又有别的说着笑要糊弄过去,小孩们哗然大笑然后抱着球很快散开。俞安晃了晃脚,仍然站在原地,专注地盯着脚。
汤闻柏只觉心里一提,本来已经要冲过去,俞安却突然向他这个地方抬起了头,便一下子又没反应过来愣在了原地。俞安看了看他,又看看他突然间钻出来的地方,毫无征兆地转头跑掉了。
“……”汤闻柏马上冲他跑过去,“小安!”
他不知道俞安心里怎么想的,他不知道自己或许是被俞安误会了还是俞安真心感到委屈,他只在俞安眼里看见了克制的难过,就感到加倍的心疼和愧疚。汤闻柏很快追上俞安,拉住他的手。俞安停下但没回头。他急急地说“小安对不起”,又说“哥哥不会了”,反省自己没有考虑后果的行为,一脸慌乱。似乎觉得俞安马上又要变成最初那样,躲在门后,警惕地看着他。
早熟的少年人仿佛在那漫长的半日间又长大许多,领悟了什么是担惊受怕,体会了什么叫患得患失,又明白了什么叫进退两难。他想算了,交朋友好像也并不真的那么必要。况且俞安那么不愿意,况且俞安反正已经有了自己。自己难道不会对他好吗?汤闻柏懂事得早,却对情事不通。他心里一时涌了无限的怜爱和保护欲,堪堪遮掩住悄然滋生的爱意,从此世上又多一份少年心事。
日光昏黄,汤闻柏在料峭早春的微寒生涩地下了这辈子第一个决心:他会一直对俞安好。
“跟哥哥回家吧。”汤闻柏拉起他的手,不住抚摸着他发青的额角,拉着他冰凉的手掌贴到自己的脸庞,轻声道,“好吗?”
俞安垂着眼睛点头。
回去的路上,汤闻柏牢牢攥着俞安的手,不知是不是还怕又弄丢一次。俞安不能完全共情他的复杂感受,却能感受到汤闻柏的难过和愧疚,俞安知道自己或许是搞砸了扫码,他甚至总不安地觉得汤闻柏是不是该感到愤怒,或者至少对他感到失望?可是汤闻柏什么都没说,好像觉得错的都是他自己。俞安发现他别的不怕,就怕这个。汤闻柏从未对他有其他负面情绪的外露,什么都不说地把错都揽到自己身上的时候更容易让俞安感到忐忑。
他们回到家门口,汤闻柏蹲下去帮他拖鞋,站起身地时候将他抱起来,带到沙发上坐下后却也没有放开手,而是低下头,在俞安的头发上摩挲了一下嘴唇,好像是亲了亲俞安。俞安靠在他的怀里一动不动,为这突如其来的亲昵感到不知所措。他不知道那代表什么,他贪恋那样的温柔,又被汤闻柏失去热度的怀抱冰到了。额头隐隐作痛。
俞安轻轻捉住汤闻柏的衣服,很缓慢地眨着眼睛,说,“你不想要继续养我了,对吗?”
汤闻柏轻声地反问他;“怎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