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夏几乎是瞬间就猜到顾瑾年带她来了哪里,而只有在某些个特殊的日子,人们才会踏足这个地方。
这些信息量背后的意义何等沉重,以至于顾瑾年帮她开车门的时候,她手脚并用地几乎是一头滚下了后座。顾瑾年在她踉跄的动作里扶了她一把,叹口气问,
“你慌什么?”
寂夏攥紧了手中的礼盒,心里想着“你说我慌什么?”,表面上还强自镇定地道,
“我、我一点也不慌。”
顾瑾年没计较她的结巴,却也没收回扶她的那只手,寂夏虽然有点犹豫,却也觉着这里不是个适合蹦跳的场合,她撑着顾瑾年的小臂,尽量让自己走得稳当一些。
好在进到墓区的距离不算太长。顾瑾年带着她在一块墓碑前前停下的时候,冒黄的广袤草地和鳞次栉比的白色墓碑占满了她的视野。
寂夏看着眼前那块和万千墓碑别无二致的石板,觉着这块埋葬着顾瑾年至亲的土地似乎普通了些。可当顾瑾年低下身子把手里的玫瑰放到碑前的时候,她又觉着,果然有什么,是不一样的。
连绵不绝的青与白之间,那束娇艳欲滴的红玫瑰,似乎成为世界唯一的色彩。
顾瑾年站起身,伸手拂了拂墓碑上的尘土,
“她今年没来,让我带束玫瑰来给你赔罪。”他停了一会,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和谁对话一般,他声音似乎比平时哑上几分,那些细小的摩擦音裹在他低沉的声线里,像深海的气泡,
“她也知道你不会怪她。”
寂夏顺着顾瑾年的目光望过去,在写着逝者姓名和生年的位置下面,找到了一行独立的,小小刻字。
“她爱图卢兹的玫瑰。”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将墓志铭写成情话。为了管理方便,墓地统一都没有摆放照片,但短短八个字,却比任何先进化的影像和技术都更让人了解,长眠在此的人,曾怎样热烈又深情地活在这个世上。
这一定是被上天嫉妒的一段爱情。
寂夏眼底全是滚烫的温度,她深吸口气,在墓碑前蹲下来,学着顾瑾年的动作,轻轻擦了擦那行短短的墓志铭。
顾瑾年视线划过她的脚踝,
“你是嫌自己崴得不够严重?”
寂夏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眼见顾瑾年皱着眉想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寂夏不知道哪里来的叛逆心,干脆把右腿的膝盖放在了地上,由半蹲改为半跪,
“这样总行了吧。”
顾瑾年动作僵了一瞬,他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会寂夏的姿势,才道,
“随你。”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感觉顾瑾年的心情似乎比之前好了些。寂夏想了想,主动挑起话题道,
“图卢兹……是哪里啊。”
“法国西南的一个城市。我爸妈不忙的时候,常会去那边的房子度假,房子的花园里种着玫瑰。”顾瑾年的目光里多了些怀念的神色,那神色将他平日里凌厉的眉目衬得温柔了些,
“这个城市的玫瑰开得很好,建筑用的是红色的砖瓦,黄昏和黎明的天空都是玫瑰色的。”
“就是听你说这么一耳朵,”寂夏指尖拂过那座城市的名字,“就觉得足够美了。”
顾瑾年望了她一眼,“不亲眼去看一下,还是会遗憾的。”
寂夏点了点头,“那我会把这里当作今年的旅游目标努力工作的。”
顾瑾年声音里带了笑,“这倒是值得期待。”
寂夏沉默了一会,忽然叫了一声顾瑾年。
顾瑾年在她身后很低地“嗯?”了一声。
这好像是她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汉语字典上全然不相干的三个字,因为某个人的存在而被赋予意义。寂夏觉着自己的耳朵里似乎落了些重量,她回过头,把那个在意了很久的问题问了出来,
“你怎么会带我来这里啊?”
“在问我问题之前,”顾瑾年低头看她,有光在他垂落的眉目间藏下影子,“你是不是忘了,自己还欠我一个答案。”
“……”寂夏万万没想到顾瑾年会锱铢必较到这个份上,她想到那杯帮她洗了衣服的青岛,摸了摸鼻子躲开了顾瑾年的视线,蔫着声音道,
“那我还是不问了。”
“或者,”仿佛早知道她会这么回答一般,顾瑾年跟在她话尾后开口,一贯不急不缓的语气,有几分势在必得的意味,
“我也可以换个问题。”
寂夏犹豫了一下,虽然清楚顾瑾年语焉不详的话里可能藏着陷阱,却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什么问题?”
顾瑾年听见她的回答后笑了一声。
凭着黑暗中猎物的直觉,寂夏从他这声笑里摸出点不妙的意思,她诶了一声,刚想把之前脱口的话收回来,顾瑾年下一句话就插了进来。
或者说,他根本不想给自己逃跑的机会。
午后的风穿林而过,墓碑前那束玫瑰的芬芳比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