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珠小声问:“没关系吗?我可以出门吗?”
“当然可以了,以后瑞珠还要去上学呢。你想上学吗?”
“想!娘以前说,读书是很好的事情,爹还说,要送哥你去学堂的——哥,好想爹和娘啊,如果他们还在就好了。”
听妹妹说起父母,瑞和忍不住伤感。徐家原先家境不错,他听父母说过,曾祖父还考过秀才呢,后来祖父抽大烟,普通家庭根本负担不起,本就不厚的家业彻底败了。父母是经人介绍成亲的,婚后他娘在家相夫教子,他爹在外头摆摊卖杂货,他从会走路时就开始到摊子上帮忙,客人见他长得小嘴巴甜,常来光顾。他娘说了,以后家里攒了钱,就送他去学堂读书认字,但没等到那一天,他爹先没了。地痞混混强收保护费,父亲被强推了一下,就是那一下磕到头,没流血,却当天晚上就没了。他娘悲伤过度,也跟着病倒了,雪上加霜的是,那一年遇上了难得一遇的雪灾,娘觉得自己好不了活不成了,只好将他们托付给亲戚。但转头,亲戚就把他们卖到戏班子里。在戏班子里的日子也不长久,某一天有很多兵带着枪冲进来,说是戏班子头牌唱戏时刺杀了某个大官,戏班子所有人都要蹲大牢。
糊里糊涂的,瑞和死死抱着瑞珠,在人群中被推搡着带走了。事情后来怎么解决的,瑞和不知道,只知道有一天他们被赶出来,被牙行带走,转头就被卖到李家做下人。
仔细想来,那真是好久远的事情了。
“好了别想了,先回去睡觉吧。”
看着瑞珠关上门,瑞和才到隔壁的男孩子住的房间去。同屋子的人早就睡着了,他轻手轻脚换好衣服躺上去,就着院子里灯笼的光看着黑乎乎的房梁,片刻后才闭眼睡下。
瑞珠抱着甜甜的梦想陷入梦乡,第二天听着鸡叫爬下床。
吃过早饭后,瑞和就带瑞珠出门了。他们先到城里某个牙行,牙行外头挂着歪歪斜斜的“人才招聘公司”几个字,内里仍跟旧社会一样做着人口买卖的活计。瑞和在攒够钱后来这里找中人帮忙,从李家哪里赎回自己的卖身契约,他想让他和妹妹从身到心都解除奴隶契约,获得自由。中介费两个银元,赎身钱一个银元,中介将这事办得妥妥当当轻轻松松,甚至都不用惊动李太太,管家出面就给办了。
“这就是咱们俩的卖身契吗?”两人坐在巷子里翻看新鲜拿到手的卖身契,瑞珠不可置信地翻来翻去,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虽然她还不懂得什么是追逐自由的滋味,更加不懂什么解开封建禁锢束缚等大道理,但她本能觉得惊喜激动。
她、她和哥哥都赎身了?
“是啊,以后我们就自由了,你不用怕走在路上被李家人认出来,不用拍他们会把我们绑回去打。瑞珠,以后没有人能打我们了,我们都是自由人,想要过什么日子就过什么日子,你想过以后要做什么吗?”
幸福来得太突然,瑞珠的脸蛋都是红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做什么都好,我要跟大哥在一块!”
瑞和摸她的头:“那好,那大哥给你安排。我跟顾先生谈好了,以后你就在慈恩寺读书,读几年,等你大一些了,大哥赚的钱够多了,我们就到外头买房子住,哥再送你到外头的学校读书,以后你考大学,做大学生好不好?”
“嗯!大哥也一起读!”
“大哥不读了,大哥都学会了,不用再读了。”
这一天,是瑞和最快活的日子。大哥带她到处逛,在饭馆吃饭,到街上买小吃,买头花,他们还看了闹市里的耍猴戏,哥哥给了她两块铜板,被她珍惜地放进一个比她还矮一头的女娃端着的盘子里。
他们离开时,瑞珠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见一个男人一巴掌打在那女娃脸上,矮小的女娃摔到地上却不敢哭,抱着盘子立刻爬起来,举着盘子对围观的人笑:“哥哥姐姐叔叔阿姨,给点打赏吧——”
她的眼泪忽然就掉了下来。她紧紧握住哥哥的手,喊了一声哥。
“怎么了,饿了?”
她摇头,又回头看了一眼。瑞和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明白过来:“你觉得她们很可怜?”
“嗯,我看见有人打她了,她现在却还要笑。哥,她好可怜。”
瑞和摸摸她的头:“你想帮助她吗?”
瑞珠眼前一亮,但很快她摇头:“我没办法帮助她。”她还明白,刚才给的两块铜板,不可能到那个妹妹手里,就像她和哥哥以前在戏班子里一样,虽然那个时候她还小,但她仍记得哥哥也曾经抱着盘子到台下找客人们求赏钱。那些赏钱,哥哥不能擅自保管一分,全都要给老班头。
“你现在没办法帮助她,以后有能力的时候,你就能帮助他们了。”
“真的吗?哥,我要怎么做才能有能力?”
“你要先健康地长大,然后学本事,我中午不是问你以后想要做什么吗?你可以继续想,在想出来之前,你可以先上学,书本里的知识能教你怎么思考,怎么确定人生的方向。等你想明白了,你就知道该怎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