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达笑了起来,似乎很满意有人接他的话茬,得意地说道:这京城酒楼女子,多靓装粉面,极重修饰,以浓艳为美。南京的则不然,着装自然清淡,仅略施脂粉,反倒让人浮想联翩。
我心中冷笑,捏了一把坐我大腿上的怜儿,冲陆景贤一努嘴,她的眼睛瞪得溜圆,很是惊讶,见我坚持,只得一撇嘴,不情不愿地坐到陆景贤身边去了,刚一坐过去就立即换上了一张笑脸。
听了陈达这番话,有去过南京公干的锦衣卫暗暗点头,心道:这太监说的不错,是这么回事。也有人心中鄙视,暗道:他妈的死太监阉人一个,花花肠子倒是不少,老子连北京的教坊都没去过,更不知道南京的妓女长什么模样,他倒是潇洒快活。
公公您来,这都是特意从外地快马加鞭运来的食材。
我看着这一桌东西,实在不想下筷子,就说道:素闻前朝始建金陵十六楼,闻名遐迩,近些年来以西关中街南边的醉仙楼最为出名。咱家这次来,是替万岁爷视察南京这边情况的,体察民情自然也要体察到位,这十六楼,我看也有必要去走一走,看一看。那石威见我对他安排的宴席不满意,早就筛糠一样,听我主动提议,便忙不迭的说:是下官无能,怠慢了公公,下官这就派人去醉仙楼知会。
陈达说到这里,扫了一眼牢房,见又多来了几个人,有当值的锦衣卫,也有镇抚司里打杂的衙役。众人纷纷搬个小凳子,像听评书一样,巴巴地等着他讲,陈达登时感到十分满足,微微一笑,继续道:我一把拉住他,对他说:你也看到了,今儿你们南京兵部有饭局,你既然回家也一个人,不如和我一起来吧,兹当我请你了。我这番邀请可是诚心实意的,是真觉得他怪可怜的。
我一边说,一边瞥了一眼他,他虽低着头,可脸上却不见慌乱,只是阴晴不定的,似笑非笑的样子。我心想:倒也没必要和他一般见识,如今我二人云泥之别,再去挤兑他反倒失态。再加上刚才听他说的意思,那女人也跑了,我不免生出点兔死狐悲的意味来。
陈达对众人这番心思浑然不知,继续说道:我让人把那鱼拿到厨房去做了,选了一个叫做怜儿的女子作陪。这怜儿真是人如其名,真是我见犹怜,真是看得人心尖都颤,捧在手心都怕化了!其他各部官员也都各自挑选好了,这醉仙楼的姑娘们成天接待的都是达官贵人,什么人得小心伺候着,看穿的衣服就知道。那陆景贤一身布衣,灰头土脸的,自然没人搭理他。他也对眼前的莺莺燕燕视而不见,也不动筷子,只是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如同老僧入定了一样。
我心里恼怒那石威胡乱插嘴,却仍是带着笑模样,一指陆景贤,对石威道:石尚书到底是新来的,你让他跪下?他当年在京里的时候,可是多少人上赶着排着队叫他爹呢。那石威讪讪一笑,面上无光,我又拍了拍陆景贤的肩膀,对一众官员道:这可是我大晋朝第一位司礼监掌印兼东厂提督。
出了兵部,我刚迈出一只脚,准备上轿子的时候,就看见一个人,穿着灰布衣,头戴四方平定巾,跟个灰耗子似的。这人手里提着一尾鲤鱼,鱼是新鲜的,还活蹦乱跳呢,我定睛一看,这不是陆景贤吗?这副庶人打扮竟让我一时不敢认。他似乎也看到了我,却假装没看见,提着鱼继续往前走。
陆景贤仍是气定神闲,任凭怜儿如何挑逗,他都视若无物。怜儿又看向我,我向她点点头,她便端起一杯酒,
他自然是拒绝。然而他如今戴罪之身,官衔全被胡噜了个底儿掉,我发话了,他哪有权利不从?我一把夺过他手里提着的鱼,交给石威,说道:这鱼新鲜,一会儿到了醉仙楼让他们做成辣鱼汤。陆景贤眉头皱的极深,说道:那地方要去你们自己去,我不去。还想伸手去夺那鱼,我看他那样子忍不住笑了,说道:这醉仙楼始建于前朝,官办经营,以奉士人,可是风雅之地。我在京城就听闻醉仙楼有一花魁娘子,名唤陆小倩,和你陆公公还是本家同姓,听说琴艺了得,你在南京三年若是没见识过,那可是真遗憾了。我说完,便不打算与他多费口舌,直接让人将他架上了马车。
车行至西关中街醉仙楼门前,刚一进门,就见一只虎皮鹦鹉冲着里面喊上茶,有趣的很。这院子的妈妈自然是识人的,见我们来了,恭恭敬敬地引到雅间,叫了楼里面最出众的姑娘们开盘亮相。我一见,暗挑大拇指,果然名不虚传!更感叹这南京的女子比之京城,那真是别有一番风味了。
我哪里肯放过他,本着过往同僚之情,自然是要招呼一下的:呦,陆景贤,陆公公,真是好久不见。这是要去哪里?陆景贤皱着眉头,一脸老大不乐意,还是答道:回家。我想起当年跟他走的那个女人,别人家的老婆,便调侃他:这么匆忙?是家里有人等着?陆景贤沉着脸,摇摇头:不是,就我一个人,你能不能让开?我还没说话,就听一旁的石威对他不客气的道:大胆陆景贤,竟然敢对陈公公不敬,还不快跪下!
陈达说到此处,脸上不禁显出陶醉之情,他看了一眼面前众人,见他们全都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眼神中甚是渴望,人群中还有人忍不住问道:有何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