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窸窸窣窣的响动,谌北徵回身却见一小宫娥藏身茶条槭后头,头面装点得异常鲜亮,鬼鬼祟祟地探着脑袋往外看,见园中人转过来是谌北徵,面上现出显而易见的败兴之色,怏怏地边拔头上的小素簪边甩着绢帕往回走。
谌北徵:
不多时又有另一小宫娥偷眼过来瞧。
循环往复之下,一个时辰内已有十数位或娇俏或活泼或优雅的宫娥、女官甚至内侍完成了从捧心窥伺到大失所望的转变。
谌北徵耳力敏锐,听得见小宫娥对等在外头的同伴低声抱怨:还以为太子殿下来御花园了呢,却不是。
这个时辰,御花园里的年轻男子还能有谁?
肃王世子殿下呗。
原是他?只我瞧着世子殿下容貌气度倒也尚可。
那是你没瞧见过太子殿下,那才
交谈声逐渐隐没,谌北徵虽有所猜测,可听他们都是来寻谌西流的,难免酸楚地暗自揣度。
谌西流常来御花园吗可拾过谁的香帕,同谁说过话,对谁笑过吗?
是和颜悦色,还是冷若冰霜?
世子殿下
一道怯生生的嗓音打断了谌北徵的思绪,出声的小宫娥神情中显然有些发憷,却还是壮着胆双手捧了张胭脂色的薛涛笺出来,诚恳道:不知世子殿下可否、可否代奴婢将此笺转呈太子殿下
谌北徵本就生得与和善差了十万八千里,此刻眼神更是如淬数九寒天的坚冰:不能。
薛涛笺惨遭收缴,小宫娥委委屈屈地抹着眼泪跑开了。
谌北徵画得差不多了,正想离开这是非之地,起身却见谌西流从另一方向来,身畔还有位抱着瑶琴的高颀男人。
他连忙卷起手中画像,三两下塞进垂胡袖中。
彼时二人也望见了这厢的谌北徵,谌西流受了谌北徵见礼后便指着抱琴的男人道:礼部尚书,岑怀玠。
岑怀玠听谌北徵口称皇兄便已知他身份,遂躬身作揖:见过世子殿下。
谌北徵也不叫起,倒似浑然察觉不到还有岑怀玠在场,只默默望着谌西流。
谌西流没心思睬他,拍了拍岑怀玠:孤瞧瞧这琴。
二人拨弦泛音、有说有笑,谌西流到底还记得关照一句:四弟忙自个儿的便是,切勿因孤而拘束。
谌北徵低声道了句臣弟告退便失魂落魄地离去了,岑怀玠瞥了眼他,状似无意道:臣观世子殿下桀骜不驯,倒很听阿淅的话。
谌西流手底七弦琴泠泠如兰泣碎玉,闻言莫名其妙道:他是皇叔嫡子,孤正儿八经的堂弟,这你也要吃味?
岑怀玠也不继续借题发挥,只凭着衣袖遮掩轻轻揉按谌西流手腕,关切道:还痛不痛?
滚。
腊月初三,吉日兮辰良,穆将愉兮上皇。宣室殿檐下由教坊司设中和韶乐,门外设丹陛大乐。
皇帝与太子同乘一辇,于侍从簇拥中前往王公百官与外藩使臣分列相候的宣室殿,
中和韶乐作奏元平章,皇帝升座,乐止。
太子谌西流率臣工侍立,头戴十二旒冕冠,玄衣绘日、月、星辰、山、龙、华虫六章纹,纁裳绣藻、火、粉米、宗彝、黼、黻六章纹,外罩乌色羔皮大裘,裘外加裼衣,长身玉立,清贵无匹。
阶下朝鞭三鸣,丹陛大乐作奏庆平章,乐止宣表后,八音复起,礼部尚书岑怀玠为前导官,手扶太子缓而稳地步上金阙玉阶,自皇帝手中跪受四寸五龙传国玉玺。
朝鞭再度三鸣,中和韶乐作奏和平章,以送太上皇帝还宫。
内禅大典已终,登基大典方始,新帝升座,王公立丹陛上,文武百官及陪臣立丹墀下,齐行三拜九叩礼,钟鼓齐鸣,山呼万岁。
冕旒遮住了谌西流的面容,只得隐隐窥见曦光流转的如玉下颌,如神祇存留于世的一痕卓然缩影。
白道萦回入暮霞,斑骓嘶断七香车。
春风自共何人笑?枉破阳城十万家。
谌西流是大黎的新君,亦是帝京以至整个大黎境内无数少年男女思慕的西郎,多少人缘悭一面却已交付春心,多少诗赋词曲颂西郎惊才绝艳如琢如磨。
谌北徵仰望座上君王,虔诚如僧侣临于神龛。
他心知自己不过比寻常人多些厮近他的机会罢了,可谌西流顾忌肃王一脉,却不会顾忌寻常人。
一时竟也辨不清幸或不幸。
大典后的宫宴自是一番飞觥献斝,大抵今夜的留都春格外清冽可口,谌西流罕见地饮至醺醺然,灯影摇曳下,唇色如月罩红纱,一派风流宛转。
太上皇与太后的銮驾行将启程,不由搂着谌西流泣不成声,谌西流啼笑皆非,悠悠道:不然您二老晚几年再往润州去罢?
二老当即收了哭声,毫不留恋地整整衣冠向车马处走。
谌西流淡笑着目送双亲远去,醉意愈重,便嘱德茂不必跟随,自往御花园中踱步。
然暮冬朔风正劲,谌西流手中万字曲水桃纹提灯内,烛火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