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三年前开始,孟梁观就带着岁初二住在这里了。
岁初二刚来清城的时候跟孟梁观那段时间的状态几乎一样,每天病病恹恹,生无可恋,七情尽失,不喜不怨的,对孟梁观也就没有心情和Jing力再虎视眈眈见面就咬了。
两个同病相怜的动物在一起相处了大半年,互相扶持着走过来,竟然成了患难与共的朋友,感情也好了起来。
这几年,孟梁观的睡眠依然地不好。
前年的时候他皈依受戒,老法师说他心火太旺,赐他法号淼空,希冀以法海之水浇熄他心头之火。
有一段时间他一直住在寺庙里,跟那些修行的人学会了参禅打坐。
于是,他又把平安居买了回来。
平安居安静,每到夜定,于清风明月之时,修竹疏花之间,坐于平安居的轩窗之下,内心如如不动,方可有片刻安宁,一旦被杂声搅扰,神思稍纵,就又辗转难眠。
所以,他不大喜欢别人来这里。
他没有请住家保姆,只请了钟点工按时过来打扫卫生。
花园里的花木则由他自己照顾。
为此他还特意购买了有关花园打理的书籍,一边学习一边做,练习了几年,自诩护理花木的经验可媲美专业园丁。
他一直都按照岁初晓当初做出的造型和样子对花园进行着管护,增删减补,妄想把一切都掌控在本初。
只可惜,他控得了空间,却控不住时间。
眼看着她亲手栽下的那几株杏苗也已经撑起了蓁蓁绿伞,叶隙间的青杏也一年比一年稠密,他有时会站在那里怔上好久。
还记得那一年在金湾,她栽下了一棵小杏树,认真仔细地呵护了近两年,才结了几枚果子。
果子成熟的时候,她小心翼翼地摘下来,又放在房间里跟苹果一起酿了两天,觉着酸味已经酿尽的时候,她郑重地泡了一壶茶,烤了几枚小饼干,再配上那几颗杏子,想给自己来一个惬意的下午茶。
那天他好口福,应酬散后,他趁着下午会议间隙跑回来拿一份文件。
拿了文件要走时,透过窗户就看见了花园里杏荫下的她。
那天她穿着一条白色的长裙,裸着洁白纤细的小腿,躺在她最爱的那把躺椅上,正悠悠地晃着她的脚丫在听京戏。
他走过去的时候,她的小音响里正唱到:“怕流水年华春去渺,一样心情别样娇……”
她当时正捏了一颗杏子咬在嘴里,一感觉到头顶Yin影就立刻睁开了眼睛。
她怔怔地看着突然出现的他,嘴里的那枚杏子就忘记去咬。
他松了松领带,拈起一枚杏子,问她,“酸吗?”
她嘴巴里咬着那枚果子,摇了摇头,“不酸。”
他信了她,一口咬下去……
等看见他上当,她才连忙吐出来,冲了一口甜茶,笑着跳起来就想跑。
他把人拉住,低头就把那块杏rou度进了她的嘴巴里。
那天他把她按在她的躺椅里亲吻,直亲到她娇娇地抱着他,不肯再放他走。
他到现在还清晰记得,头顶的树影斑驳地落在她的脸上,像是给她戴了一层轻薄的面纱。
她的身子又软又暖,唇瓣带着点杏子的微酸和甜……
半夜的时候,起风了。
雨很快到来。
孟梁观修完那架木香以后,身上就已经shi透,无奈只能收工。
他冲了一个热水澡,换了一身干爽的家居服,又给自己泡了一壶萍菊疏风茶。
茶水是用浮萍、菊花、生姜加冰糖泡制而成的,可疏肝散热。
这个方子还是她教给他的。
她落了一本笔记在金湾,上面详细地记录了几十种她自己调配的对应四时的茶饮配方。
每一款的配方都详细标注了茶饮的功效,冲泡方法以及对应时令。
他不需要费脑,只消按照她绢细字体下的指导,就能泡出一壶好喝的茶水。
她在旁标注:萍菊疏风茶忌冷饮。
所以,这样的春雨寒夜,暖暖地喝上一壶,可驱寒暖身。
孟梁观拉开正对客厅的那扇推窗,端了茶盘过去。
廊檐下,雨已成帘。
他盘膝坐在蒲团上,看着半夜的雨,慢慢地喝一杯孤独的茶。
身后脚步轻响,岁初二走过来,依偎着趴在了他的腿边。
一点一滴,一场雨。
一人一狗,一孤楼。
孟梁观抬手摸了摸岁初二的大脑袋,它却把耳朵一摇,从他的掌心脱掉了。
岁初二返回房间,很快又回来,嘴里就衔了一个相框。
它把相框往孟梁观的身边一放,然后就那么睁着漆黑的眼睛望着他。
那是她的照片。
几年前他向欧阳求来的。
她坐在躺椅上看书,身后是繁茂的植物。
他洗了出来,一直放在自己的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