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只差一寸便可以令我身首异处的锋利长槊,我的面色平淡无波。
「曾经高傲的阿戈尔人竟然会以『威胁』的方式去对待一名在他们眼中低贱
的地上人,这简直可以说是闻所未闻。您在害怕吧,小姐,带着胆怯与恐惧的内
心去行动,我无论如何也不相信您能成功。」
「呵,猎人从不会胆怯,要胆怯的只有你们这些发育不完全的地上生物。当
初你不是叫嚣着想见见『海
洋』么?现在机会就在你面前,展现怯弱的是你才对。」
「我承认我怯弱,但确切而言,不仅仅是我,小姐。以威胁的方式也要逼迫
一名地上的吟游诗人与您一起行动,这可与您所表露出的高傲不太相符。」
「你……」
美人在前,利刃在喉,我看见了歌蕾蒂娅面色上明显的波动,她第一次皱起
了眉,神色间似是有些难看,但很快还是被她巧妙隐藏。
是啊,「我们」,而不是「我」。兴许连歌蕾蒂娅自己也未曾察觉,在与这
名如侍从般跟随在自己身后的诗人踏入这名作「海洋」的绝地后,她已习惯了每
次与海嗣及恐鱼们战斗得精疲力尽之后身边有悦耳乐声响起的享受。
她看不透这名自称为诗人的青年,但青年却轻而易举看穿了她的一切。明明
自己对他没有刻意的守护,他却能在怪物们如潮水般的袭击中来去自如。
————他绝不是一名普通的地上人,至少以歌蕾蒂娅的见闻总结而言。
她不知道他跟着自己到底是只为了像他口中那样「记述一名深海猎人的经历」
那么简单,还是对自己别有所求……闭上双目的歌蕾蒂娅深吸一口气,稍显干燥
与灼热的气体冲入肺部,令她的脑海无法像曾经那样冷静思考。
「你想要什么,诗人?」歌蕾蒂娅睁开眼,再度望向这名伴随她经历一场场
血战的青年。
「我以阿戈尔行政官的身份邀请你,参与我接下来的任务行动。只要完成目
的,不论是那艘黄金船上隐藏的巨额财富,还是我们阿戈尔人引以为傲的技术,
我都能分享给你。」
「不,不,歌蕾蒂娅小姐,如果仅仅因为这些东西,我就不会陪伴在您身边
这么多时日了。」
对于眼前女子第一次放下姿态的邀约,我摇了摇头:
「从一开始,我感兴趣的物事只有一个,那就是歌蕾蒂娅小姐您本身。您如
此美丽,以致于我不忍心眼睁睁看着您踏入『深渊』,您知道的,这称呼还是由
您告知的我。」
「我本身……呵,你们地上雄性的脑回路还真是难以理解,仅仅因为一副符
合你们审美的皮囊,就愿意大费周章到这种地步。」
歌蕾蒂娅深深望了我一眼,不知何故,她抬手拉开自己的衣领,展露出其下
本该白皙的脖颈——那里的肌肤不知何时已化作鱼鳞状的鳞片,密密麻麻,大有
向周围蔓延之势。
哪怕我在某次歌蕾蒂娅洗浴时早已无意间看见这一幕,但这也是她第一次不
避讳我将她的秘密展露在我的面前。我俩就这样注视着彼此,直到沉默半晌后她
才重新开口:
「如果半个月前我们相遇时你提出这样的要求,以你展露出的能力,说不定
我并不会抗拒……但现在,为时已晚,除非你不介意也沾染上这些污秽的血脉化
作那些怪物的一员。」
「……」
我聆听着她的话语,久久陷入了沉默。歌蕾蒂娅也是如此,在说出这些话后
她的意志流露出一丝恍惚,但很快就恢复如初,将衣领恢复到原貌。
「我们就此分别吧,诗人。」
见我伫立在原地迟迟没有动作,歌蕾蒂娅目光闪过一丝复杂,但最终还是暗
暗摇摇头。她并没有继续纠缠,而是当着我的面重新转身朝教堂大门走去。
「你说得对,我没有权力威胁你,更无法干涉你的自由。离开这里,你传唱
的诗歌该被更多人聆听……」
在那倒挂的十字架下,歌蕾蒂娅踏出了教堂。而她的声音,还在教堂内久久
回荡:
「……尤其别忘了,记述我的那一部分。」
人们说鲸落于海,万物而生。
我不知道他们说得有几分道理,但我明白,在这打着「海洋」的深渊里,不
论牺牲再多生命也是无济于事。
月夜是昏暗的。
浪潮淹没了我的脚踝,我拨开碎骨与残骸,在这荒凉死寂的沙滩上前行。
我能想象这里曾经历了一场怎样的战斗,恐鱼碎裂的口器,海嗣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