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太宰治算是个罕有的胆小鬼,并非指代他贪生怕死。
恰恰相反,太宰的恐惧和一般人几乎是倒错的。
旁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怪谈恶事,他反倒趋之若鹜,想要探究一番。
但你若捧上软绵绵、甜蜜蜜的满腔好意,他反倒要大惊失色,溃散而逃。
漫长时间的折磨带来的是情绪上的抑郁。
太宰治当然不可能和本就不堪重负的青鹤述说心中的迷茫和艰辛。
没人比他更加明白,故作坚强的人,若是抽掉了最后一根蜘蛛丝,恐怕比看上去软弱的人崩溃的更快。
计划是太宰治敲定的,而如果他也心存疑虑,青鹤绝对会被内心的情绪所吞没。
他是父亲,也是成年人,必须在脆弱的孩子面前表现得无坚不摧。
事实上,自从织田作死了以后,太宰治连个倾诉内心想法的对象都没有了。
软弱的情绪谁都有。
太宰治也曾经一度觉得无望。
在异能力暴走最为严重的时候,被强暴的孩子曾经因为过度的刺激患上了短暂的失语症。
他怕激起对方更加激烈的应激反应,只能在距离较远的幽暗角落里站着,听见青鹤蜷缩在被子底下,压抑得极低的、无助又绝望的抽泣。
太宰的心里,那一瞬间升起无数痛惜和哀怜,想要去安慰他,拥抱他,亲吻那冰冷柔软的面颊,抹掉眼角shi润的泪痕,抚平他内心的创伤,更有一瞬间,他认真地想要杀死这个孩子。
太宰阅读多年自杀手册,带来的却是更多杀死他人的经验。
牛nai混合安眠药,新型的神经毒素会在安稳的睡眠中毫无痛苦地夺走饱经痛苦的生命。
既然活着于青鹤如此折磨,不如让他来给予自己的孩子解脱。
虽然不会再有将来,但至少不用再受苦了。
绝对的悲观主义者——太宰治是这样想的。
更何况太宰治也不知道这场付出了巨大代价的拯救是否有意义。
名义上的救赎远远未曾到来,但是却以拯救为名伤害无辜良多,计划有进行下去的必要吗?
就算一切最终成功了,遍体鳞伤的哀伤灵魂又能够战胜日后的人世风霜,获得不曾拥有的快乐吗?
更何况这个孩子体质虚弱还经历了人体实验,即使未来拜托与谢野医生,大概也不能长命,为了注定短暂的、不幸的存活而苦苦挣扎,真的有必要吗?
太宰治不知道。
但他也不能就此直接询问脆弱得像只病弱小nai猫的青鹤。
就像他知晓自己被诅咒控制后的BDSM给青鹤带来了不可逆转的伤害,却不能说出口阻止那份不正常的爱慕一样。
决定一个无罪生命的存活,太宰治没有资格。
江户川乱步对太宰治说:“如果不想失去,最好还是不要放手哦。”
这句对话发生在搬回武侦宿舍之前的一天。
太宰治前去睽违已久的侦探社销假,顺便替青鹤预约与谢野晶子的治疗。
好在国木田独步不在,太宰办事很顺利,否则大概又是一场混乱。
刚走出医务室,一扭头,就望见像只猫咪一样慵懒的名侦探带上了眼镜,对着太宰盯了许久。
由于他的眼睛时常眯着,如同在漫不经心地打盹,谁也不知道江户川乱步那对翠绿色的眼睛里到底看透了多少讯息。
“有什么事吗,乱步桑?”
想了想这段时间的经历,太宰治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该心虚还是尴尬,总之表面似乎还是笑嘻嘻的轻浮面具。
“……你。”
好在名侦探似乎也对看出来的事情词穷了,他脸色古怪地扭曲着,像是发现波板糖变酸了又找不到垃圾桶甩掉的小学生。
“这不就是又一个谷崎兄妹吗。”
迟疑了很久才发话的江户川乱步扭过头,小孩子一样嘟嘟囔囔。
随后,他无视了太宰治额头垂落的黑线,认真警告道。
“乱步大人也不知道你们这种关系对不对啦,但是,要是不想那个小鬼死掉,从现在开始,除非必要,最好每时每刻和他在一起哦。”
太宰治眨了眨眼:“乱步先生是看出什么了吗?”
“笨蛋!”乱步有些不耐烦地瞪着装傻的男人,“你自己明明也知道的吧!他现在的状态,离开你会有多难过!更何况你真的一点也没有发觉吗?”
“……什么?”
太宰治这下真的懵了,他看着对面童颜侦探谴责愤怒的表情,心中出现了某种极其糟糕的预感。
“那个小鬼怀孕了呀!”完全不懂社交规则的江户川乱步直白地炸下一个大雷,绿色的猫眼瞪圆,像是很不高兴对方一直和他装糊涂一样,“你难道要装作不知道吗?这太不负责任啦!”
“……”
“……”
“……”
那一刻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