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声比往常更为急促。
我是醒着的,还是睡着的?我打开了那扇门,抑或任由它在那里聒噪?
今晚有白色的月亮,俯视人们,那些光芒是它的裙摆,但它离去时会毫不留情,不留下一点痕迹。我觉得像那晚的景色,对,其实我想起来了,读完那一段文字后,母亲非常疲倦,却还是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后悔?不,我不后悔。我爱过他,如果没有结婚,我又怎么……拥有你呢?”
我替她掖好被角:“我知道了。”
“那时候我们是相爱的……”母亲喃喃道,然后仿佛陷入了睡眠,我不敢再发出声音,只好起身。
脑中再次被混沌侵占,我眨眨眼,或者我根本没有这么做,周围只有大片大片的白光,延伸到我视线的极端。我还能听到敲门声,不,应该不是阿洋,我记得今天他休息,我特意挑选了这个日子。
阿洋什么都不会知道。
他不知道我花了很多功夫找出那些合适的书,不知道我上网搜寻了大量关于夜校的资料,也不知道我无数次靠近窗台,紧盯着他踏过月光的身影,最终消失在楼旁。当然,我把一切都深深藏了起来,所以阿洋完全不知道我有多么爱他,又多么恐惧他的温柔和日渐熟悉。写不出东西的夜晚不是用来读书的,是用来想他的,我不知道自己会那么爱他。
“女朋友?我没想过谈恋爱。”阿洋曾在我的旁敲侧击下,有些羞涩地摸摸脑袋,“我只想读书,找对象要看缘分吧?林哥这么厉害的人,不也还没遇到合适的人?”说完,他看了我一眼。
我下意识移开视线,就像怕被看穿,从喉咙冒出的也只是装作无所谓的语句:“嗯,谁说得准?可能很快就会遇到,也可能一直……”
阿洋却将话题拉到了另一个我惧怕的方向:“对了,林哥,我看到那边住了一对同性情侣?你认识他们吗?”
“我可能见过。”我努力定下心神,假装回忆,不过事实上,我的确见过他们,并且对他们和睦的生活感到羡慕,“是3号楼吧?上次出门买东西的时候,我好像在楼下碰见他们,还打了声招呼。”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男人和男人在一起。”阿洋依然看着我,无知、单纯又充满活力,“看起来也不错?他们非常恩爱,就像书里写的故事一样。反而是隔壁的夫妇,总在吵架,前天我才上门劝了架,唉。”
我听到他的叹息,心里却想,即使吵吵闹闹,他还是会向往和女人结婚、生子的生活吧?毕竟大多数人都是这么过来的,将这些视为“规矩”的一种。哪怕是那对勇敢的同性情侣,背地里还是会被小区里的大妈、大婶当做谈资,配以鄙夷的口吻。
之后我们不约而同沉默下来。
现在想起来,也许我该再和他说上几句话,虽然我撕碎了本想给他的信,但我还是舍不得,耳朵总是萦绕他的声音。我连他敲门的节奏也习惯了,笃笃笃三下,然后循环,他喜欢传达暗号一般敲响那扇门。
——敲门声终于停息。
我是哭着的,还是笑着的?月亮是走了,还是高挂在天空?我躺在一片白色的光芒里,什么也看不见了,想要开口,也无法说话。大脑变得愈发迟钝,我不能控制自己的声音,不能控制关节和肌rou,自然也不能控制困倦的侵袭。我只感觉不断地往下沉,沉入水中,它们柔软地淹没我的喉咙、鼻子还有额头。
恍惚间,我又看到了母亲,她站在月光里,穿着春夜里的那条裙子,朝我露出微笑。我慢慢地站起来,奇怪,我的腿好像不曾受伤那般,健壮有力,催促我向她走去。母亲握住了我的手,但她的掌心冰冷,使我狠狠打了个喷嚏:“儿子,你没有好好照顾自己吗?”
“我只是很想你。”我好像回到了襁褓中的婴儿,靠在她肩膀。
母亲轻轻地拍了拍我的后背,安抚着,不一会她松开了手,示意我随她缓缓地向月光最明亮的地方走去:“我很抱歉。虽然我希望你留下来,但我想先给你看一点东西。”
我静静地看着她。
然后,月光泛滥了,像水一样漫过来,我们回到了那间病房,那个病重的母亲坐在窗台,费劲地把另一只脚也挪过去。我下意识想要冲上去,可为时已晚,她坠落了,剩下的只有站在我身旁的、面带悲伤的母亲。她说:“对不起,我知道这很残忍……但我确实错了,那晚我想着不能拖累你,才做出这样的决定。实际上,我应该坚持下来的,哪怕再做几次化疗、再掉多几根头发,我应该告诉你更多关于生活的事情。”
“不,你已经做得够好了。”我捂住脸,却无法阻止泪水从指缝里溢出。
母亲再次温柔地抱住我,下一刻,我们来到了曾经居住多年的家门前,我抬起头,看见第一次见面时分外害羞的阿洋,以及那个装作粗鲁的自己。母亲的声音传来:“这是你喜欢的人,对吧?”
我哽咽着:“嗯。”
“他看上去是个好孩子。”母亲笑了笑,“儿子,不是谁都像你的父亲那样……有时候爱情会折磨人,但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