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他望着面前的僧众,“都背叛我了么?”
“窥基大师,”一名僧人道:“刚才特法王说的那些,我们一个字都不信!请大师返回寺中!联络大孚灵鹫寺上院,澄清误会,以还大师清白。”
众僧纷纷称是。
“你们这些愚徒。”窥基冷冷道:“如今还看不分明么?大孚灵鹫寺已经被蕃密鸠占鹊巢,法脉更易,世间再无摩法宗。”
“胡说!”净念厉声道:“贫僧正是不拾一世大师摩法宗嫡脉所传!何来法脉断绝!”
“天竺法难,沮渠大师派遣僧众数度前往天竺,你猜如何?”窥基道:“天竺佛门根本没有不拾一世大师所传宗门。所谓的佛祖十诫,尽是不拾一世大师凭空捏造,与天竺佛门
所传谬之千里。”
“撒谎!”释特昧普喝道:“沮渠大师佛法精深,岂是你能非议诋毁的!”
“特法王,”窥基冷冷道:“你此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阿弥陀佛,”释特昧普满脸慈悲地说道:“观海师弟亲眼所见,天竺佛门诸宗断绝,已尽数转为密宗。所以窥基才弃了摩法宗,转投我蕃密法门。可窥基不肯受本法王灌顶,秉持密宗正道,已然误入歧途,如今背誓弃佛,行同妖魔,所言无一字为真。不拾一世大师说过:至真至善,只有我佛!”
一名胡人张口欲言,却被蒲海云拉住,轻声道:“阿兀纳,尽管狗吠,骆驼队仍在前行,而沉默是对傻瓜最好的回应。”
阿兀纳钢针般的须髯晃动了一下,闭上嘴巴。
窥基道:“我背弃的只是摩法宗和沮渠二世大师。”
释特昧普高声道:“看!他终于承认了!”
窥基道:“……那是因为他们已经背弃我佛,给魔鬼披上佛祖的外衣。”
“撒谎!撒谎!都是在撒谎!”释特昧普指着那三名伤痕累累的巡行僧,厉声喝道:“你们还要相信这个满口谎言的骗子吗!”
那三名巡行僧对视一眼,然后望向自己的导师,“大师……”
“是的。我骗了你们。”窥基道:“魔鬼就在我们中间——不拾一世大师和沮渠二世大师,都是披着袈裟的魔鬼!”
众僧大哗,那三名巡行僧脸色灰白,无力地坐在地上。
窥基抬腕将金刚杵刺进胸口,鲜血奔涌而出。
释特昧普身上金光一震,“拦住他!”
地面像波浪一样掀动起来,无数魔影从地底钻出,掀起重重血浪,将满地尸骸连同三名巡行僧一并淹没。
净念试图闯进血海,但刚一踏足,芒鞋便被魔血腐蚀,冒出黑烟。
“于诸惑业及魔境,世间道中得解脱。”窥基胸前鲜血直淌,却浑若不觉,长声吟诵道:“犹如莲花不着水,亦如日月不住空。”
说着他张开手臂,带着胸前的金刚杵,往后倒在翻滚的血海中。
乌云散开一线,一缕阳光落入庭中。
血海消退,满地尸骸连同窥基的身躯都消失不见,只留下一片被腐蚀过的白地。
吕雉躲在屋脊后面,不敢见人,这时才悄悄伸头,飞快地看了一眼。
“窥基死了?”
“不对。”
程宗扬皱了皱眉。他没有感受到窥基的死气,甚至连庭间原本的死气也被那片血海吞噬一空。
“但这个最想杀你的佛门高僧,已经成了十方丛林的叛徒,一个弃佛者。即使今日逃生,也成了孤家寡人,对你不会再有威胁。”
“所以,这才是你和释特昧普的交易?”
吕雉笑吟吟道:“若非如此,怎能让这位唐国的佛门领袖众叛亲离,身败名裂呢?”
望着庭中那位金光闪闪,正在接受众僧恭维,俨然以十方丛林救世主自居的金身法王;还有那位方才出了大力,此时正与各方热络交际的蒲海云,程宗扬紧绷多日的心弦,终于松了一丝。
即使这些人各怀心思,也不是什么善类,但毕竟不像窥基一样,不讲任何道理,只要自己性命。眼下虽然心头阴霾未去,但好歹能松口气,只是不知宫中那位圣上,此时又该如何?
(第二十一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