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女孩有着一张清纯的面容，在看见老姜眼里的好奇后她弯唇对着他笑了一下，停下了自己的脚步。等到老姜走到了她的面前，然后她开口问道：“不好意思老伯，请问一下救火英雄纪念碑怎么走？”
去年正月里的时候，他的儿子因为跟着他上山救火而永远地留在了那场大火里，他甚至还没来得及结婚！
然后他看见了一个女孩从山上走下来。这是一个陌生的女孩，他能确定自己在村里从来没见过她——或许是哪个在外的年轻人带回来的女朋友吧。他一边想着一边继续着自己的脚步，打算跟她擦身而过。
“今年上坟不准燃烧香纸，更不能放鞭炮啊！”当来祭祖的村里人走近身边的时候，他说道。尽管山下也有村委委员拿着自动录音的扩音器也在一遍遍地反复播放的同样的内容，他还是不放心地一边叮嘱道，一边用眼睛扫过他们手中的篮子——好在大家并没有让他失望，那些篮子里除了上坟用的食品之外，剩下的就是村里统一发放的代替香纸的花束，并没有他所担心的那些东西。
下意识地捂了捂自己的胳膊，老姜重重地抹了一把眼睛，然后加快脚步继续向前。他自己也在那次火灾里被烧伤了手臂，可他恨不得能跟儿子换一换，他宁可被烧伤的那个是儿子，而死掉的是自己。
“哦，再见！”老姜拿着花，转过身回应了女孩一句。曼珠沙华？真是个奇怪的名字，难道是外国的花？他看着手里的花奇怪地想着，然后又转而看向渐渐向着山下远去的女孩的背影，那也真是个奇怪的女孩，也不知道到底是哪家小子带回来的。他看着女孩的背影疑惑了一会儿，转念一想其实这跟自己也没什么关系，便丢开了心里的那点小小的疑惑继续转身向着山上自家的祖坟走去。
在这片荒凉中老姜看到了一颗尚未熄灭的烟头。走过去狠狠地踩灭了它，去年的火灾原因早就已经公布了，正是由于燃放鞭炮时落下的一粒火星没有熄灭，这才在数小时之后引发了那场大火。死去的人们尚且尸骨未寒，怎么还有人敢在山上丢弃没有熄灭的烟头，而且就连上去踩一脚都不会吗？
又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等到上坟的人逐渐地少了，然后他转身踩着台阶向上走去。
“曼珠沙华。”女孩眉眼弯弯地笑着说道，然后她绕过老姜向着山下走去，“老伯，再见！”擦身而过的瞬间，她说道。
老姜这才发现她的手上竟还拿着一朵花。他下意识地接了过来，这是一朵奇异的花，是他活到这么大的岁数却从来没有见过的品种。笔直的花茎上一片叶子也没有，而花茎的顶端则开着一朵艳红如血的花朵，那花瓣细长而反卷着，几根长长的花蕊伸出花瓣之外，让整朵花显得妖异而美丽。
独自走在细长而窄小的山道上，沙沙的脚步声在寂静的清晨里显得格外的清晰。不远处就是县里给立的救火英雄纪念碑，老姜脚下一转拐到了另一条岔路上，特意地绕开了那座象征着救火事迹的纪念碑——自从这纪念碑建立起来，他一次也没有去看过。不是不想，而是他实在无法面对，这座纪念碑的存在每每提醒着他，他的儿子已经由一个鲜活的青年变成了刻在那上面的一个冰冷的名字。
此时已经是早上八点多钟，山道下面三三两两的有人提着篮子向着山上而来，准备上坟祭祖。老姜收好吃完了粥的空罐子拍拍屁股站了起来。
山路蜿蜒，兜兜转转，不多久老姜就走到了去年被大火烧过的那片山林。那场大火借着风势烧到的面积很大，虽然经过了一年的时间，那些焦黑的痕迹原本早已被春天新生的那些生命力顽强的杂草们冲淡了许多，但是现在又到了冬季，草色枯黄，便又映衬着那残余的焦黑更显现出了一种生命凋零的荒凉来。
“谢谢老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女孩对着老姜又是一笑，然后抬起手递了一样东西给他，“老伯，这个给你。”
回到家的时候，老姜发现早上自己关好的大门竟然被打开了。他愣怔了一下，忽然加快了脚步走了进去，连手中的花儿掉在了
老姜顿了一下，生生地忍住了心里忽然泛起的钝痛，然后给女孩指明了方向。
本地的习俗是要上坟祭祖的。虽然镇政府里早就已经下达了文件精神要求文明祭祖、严禁烟火，并且要求村里组织加强巡视力度，但还是会有一些守旧的人总是想着法儿地携带香烛纸钱去上坟——即便一年前的那场因为祭祖时燃放鞭炮而引起的山林大火已经夺去了几条鲜活的生命。
第41章 二、家人
在所管辖的范围里巡视了一圈下来，天色已经大亮。老姜坐在山道边的台阶上，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罐八宝粥打开吃了起来。罐装八宝粥没法加热，但是好在走了半天的身体已经热得微微有些出汗，倒是让这冰凉的粥也显得不那么难入口了。
老姜气得直想骂人，可是整座山丘目所能及的地方却一个人都没有——丢烟头的人早已走远，这让他的一口气就这样卡在了心里，闷得让他感到手臂上的伤痕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这是什么花？”老姜奇怪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