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后,我放手了,我不能因为自己的自私,自己看着爷爷便看见活着的希望来捆绑爷爷遭罪了,我往后余生无论多难,自己来背负,不再拖着爷爷,愿爷爷奶奶团圆后,彼此都更好一点。
“新旧呢?”
寒假的时候我大部分时间在自己家,偶尔去爸爸或姑姑家给爷爷带点妈妈煮的羊肉,发现事实也就像妈妈说的,爸爸和姑姑照顾爷爷虽不是全心全意,但是他们三五分心意就照顾的比我周到了,而且他们本来计划我到寒假的时候会减轻他们的负担,他们倒也不是真的放
“新着呢。”
后来爷爷每次见到我都说:“你不许再来了,当爷爷死了,已经死了。”
不到半年,爷爷从健壮的身体突然瘦到皮包骨头,我刚到的时候,爷爷是熟睡的,虽是熟睡,但是一直在说梦话,就是长辈们说的将走的老人在睡觉时,灵魂已经与亡灵相遇,他们的亲人朋友会回来接他们走。我轻轻的拉着爷爷枯黄的手,轻轻的摩挲着,静静地什么都不想,只想深深地记住他安详的模样,记住他掌心的温度,那只牵着我一步一步长大的强有力的大手。
爷爷并没有好转,是在第二年正月离开。经历了最煎熬的多半年,爸爸和姑姑都开始埋怨甚至推搡爷爷,美其名曰:久病床上无孝子。也就是大半年的光阴,爷爷被两家频繁轮替。我在初三的重压之下,坚持每天放学先去看爷爷,或者姑姑家,或者爸爸家。开始爷爷总是压低声音给我诉说儿女的不孝,自己的委屈。
里都是黏糊糊的,强光刺的眼睛睁不开,迷迷糊糊皱着眉心只想快速到达目的地,可是夏日的太阳怎会让你称心,走的越快,太阳就越发晒入骨子里,头疼欲裂的我不知道接下来即将成为事实的路我要怎么走。
我在安慰爷爷,也在安慰自己:“没事的,爷爷,医生说好好养还是可以恢复的。”
我小时候听奶奶讲故事的时候,说起人迷离的时候会真的看到已经死了的人,所以我相信爷爷真的见到了奶奶,我想知道奶奶过得怎么样。所以便问爷爷:“奶奶穿的什么衣服啊?”
妈妈又说:“本质上,你必须要面对爷爷离开的事实了。放手吧,别再用你无尽的牵挂拖着他,你爷爷已经受罪了,每一天都是折磨,不如早些投胎转世让人家当宝贝疼吧。妈妈话糙理不糙,你这样记挂着他,他不好走的。”
我绝望的哭了无数次,就是舍不得爷爷说这些话,我不懂我其实真的无能为力。
我疯了一样绕在一个死胡同出不来。妈妈心疼我,跟我说:“孩子,人生难免缺憾,你这样执着的付出,其实是在害你爷爷。你能力有限,你姑和你爸都是不负责任的自私人。你越是做得多,他们越什么都不想做,你看,你给你爷爷换了床单衣服,他们就越来越你不换他们拖着直到你去换洗。你放手不管,他们是儿女,他们自己不会太过分,你不管,他们自然会管,他们是大人,怎么说照顾你爷爷都会比你好。”我点头,妈妈说的其实是对的,为了爷爷好,我必须忍痛丢给他们了。
“嗨,就以前那些啊!”
我好似安心了些。
妈妈离开我房间后,我把自己关在书桌角落里关了一夜,回忆了一夜,哭了一夜,最后黎明隐约迷糊间梦见:我的一颗牙齿松了,我特别特别疼,最后我舔了一下,它掉了,我突然轻松愉悦了。
“奶奶身体怎么样?”
爷爷闭上眼摇头,转而又开始胡说了:“刚才我去李家村了,碰上你奶奶了,又吵了半天。”
爷爷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开始把我当成姑姑,他叫出:“慧慧”的瞬间,我的心“咯噔”扎疼了,他老了、他病了,他真的老了、他真的病了。我像哄个小婴儿一样的温柔的笑着,说:“爷爷,不是,我是暖暖啊!”我听到自己说到名字时的哭腔,如果爷爷再认不出来,我不知道我的眼泪还能撑多久在泪腺不出来。
亲爱的读者,写到这里我已经哭了半小时不能自已,我不敢去触碰那些细节回忆,我无法去用语言雕刻爷爷临终前的大小便失禁、身体溃烂等一系列不堪无助的细节,描述那些刺痛我的老、病、死。所以接下来我只能大概的去概括我的经历:
爷爷张着掉了大多数牙齿,凹进去的嘴巴,黯淡无神的眼睛,枯瘦如柴的脸颊流下了泪水的痕迹,爷爷嘴唇一颤一颤咬字不清的说:“暖暖啊,你不要来,你来干什么?” 顿了顿,举起颤巍巍的手,用另一只手拍着那只手说:“爷爷这手连碗饭都做不了了 ,暖暖,爷爷再也起不来了。”
“她不是一直都精神着呢吗?一辈子没吃过几片药!”
尚且是个孩子的我只能哀求爸爸、姑姑、姑父甚至是后妈:“爷爷老了,人老还童,他无理取闹的时候多担待些。”他们通常以沉默回我,我只能一遍一遍摸着爷爷的手,一遍一遍摸着爷爷的头,用心让爷爷感受微薄的温暖,尽量抽时间去主动洗爷爷的换洗床单和衣物,给爷爷买柔软可口的饭,妈妈心疼我,总会主动煮很烂很嫩的羊肉让我带给爷爷,因为爷爷最喜欢吃羊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