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放松开成橙之后,静静捏着她的下巴端详。这个时候,他反倒能够心平气和的直视这双眉目含春的眼睛,这双叫他魂牵梦萦的眼睛。
活像浸泡在一池春水里的夜明珠。祈放不能想象这双眼离开他以后,也会在别的男人身下绽放同样潋滟的神采。哪怕只是这样想一想,他都会生出砍掉那些男人生殖器随手喂狗的冲动。
成橙不一样。他会仔细剜下她的双眼,认真挑选一个漂亮的晶莹剔透的标本瓶,泡进高强度的福尔马林里,封紧玻璃盖,贴上整齐划一的贴纸,同样放进保险柜。与头发和衬衫不同的是,他会数次取出来日夜观赏,就像现在这样,就像它还承载在她身体里一样,温柔的欣赏。
如果她真敢有其他男人的话。
他心思想的深沉,目光太过深情,几乎带给成橙一种自己是他刻骨铭心的爱人一样的感觉,她一方面快要溺死在这视若珍宝的眼神中,一方面又在嘲笑自己的妄想。爱人?她连情人都算不上吧。宠物吗?
但他的嘴唇太过红艳,他的气息铺天盖地,成橙没办法躲避,像在荒漠行走多日突遇沙尘暴的行者,既想迫于求生的欲望土遁逃避,又盼着卷入其中干脆的粉身碎骨。脚下是沙漠,空中飞扬的也是沙砾,她避无可避,只能和他一起坠落。
他的样子,实在太像一位深情款款的绅士,或者说上世纪英国的翩翩贵公子,又或者神话里怪异美貌的吸血鬼。成橙被蛊惑着亲上他的唇,舌尖舔过一道道浅淡的性感唇纹,勾住他的舌头冲刷,绕来绕去,怎么也亲不够。甚至好想被他吃掉,她舍不得离开他。
成橙想,他如果不坏,一定是很好的。
可他偏偏恶劣又直白,像一座大山压在她肩头,让她找不到路攀岩而上,又让她把尊严跪在身下卑躬屈膝。
譬如此刻,成橙被他顶在胸膛和洗手台之间,透过镜子看清他的眉眼,沾着情欲也盖不住的冷漠疏离,浴室暖融融的灯光由他的背影打下一片Yin影,盖在她背上,她却只觉得冷。
二十年不长不短的人生里,她很少的时间觉得冷。
爸爸名下的祖传饭店稳居餐饮业龙头翘楚的地位,妈妈是广东人,爸爸年轻的时候扩展业务到香港,途中偶遇了这位说话声音轻丽柔美的佳人,印象中爸爸在家里吃的每顿饭,最后都会有一盅汤压轴。成橙猜想,她看起来温和恬静的性子大概就随了妈妈,像温润滋补的汤水。
枸杞猪脚汤、党参黄芪炖鸡、山药茯苓ru鸽汤所有碗里色泽璀璨的油滴,汤匙磕到陶瓷碗边清脆的响声,共同搭建起成橙温室里衣食无忧的童年。
最常听爸爸说的一段话就是,我们橙橙啊,什么都不用学,爸爸才不愿意让你拿着铲子刀子磕磕碰碰,说着摸摸她的头,别看爸爸是个伙夫,偏要让橙橙做娇生惯养的公主。嘿嘿。将来我的女婿厨艺可得过关,不能让公主挨饿
风雨兼程的赶去全国各地艺考,挺过兵荒马乱的高三,成橙才渐渐消化吸收掉父亲坠楼母亲失踪的噩耗。或许一开始就是个陷阱,她妈妈并非良人,伙同他人算计爸爸,煽动他一个头脑简单的生意人赌博下注,后来在股市亏得血本无归,怀着对妻女的沉重愧疚从饭店最高层纵身跃下。
隔着报纸上重重的马赛克都能感受到的血rou模糊,不过妈妈也会觉得对不起他们吗,安顿好爸爸的尸首,给他们留下一笔钱财,和别人把整个饭店链条企业吞的一干二净然后消失不见。十八年换来几辈子的荣华富贵,妈妈稳赚不亏啊。
成橙刚过完生日,正式成为大人,这就是上天送给她的成年礼物。冰窖一样的豪宅,两岁牙牙学语的弟弟。她拆开一袋又一袋泡面,吹着气不加咀嚼的吞咽下去,偶尔对着筷子自言自语,爸爸,家里好冷。可惜没人会再脚步匆匆的调高地暖然后嘱咐她添衣。
一场噩梦,等到被人用筷子猛然戳破之后,她才明白,锦衣玉食的十八年只是一个金黄泛香的气泡,美好而脆弱。
汤不是穷人充饥解饱的必需品。汤是富人灌满内心虚荣的营养品。
娇纵了十八年,成橙获得了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白嫩双手,获得了南吴戏剧学院编导专业的录取通知书,获得了一张价值五十万的信用卡,获得了罹患白化病的弟弟。
成橙想不明白,妈妈不爱爸爸的话为什么会生下她和弟弟?妈妈肚子里跑出来的骨rou为什么会用五十万就买断?爸爸妈妈爱她的话为什么会不经过她的同意生下弟弟,再丟给她抚养?
她不喜欢弟弟,一开始就不喜欢,甚至并不欢迎他的到来。她比他大十六岁,怎样都觉得他是个没用的小累赘。可成橙不是懦弱无能的爸爸,不是冷血无情的妈妈。
她是心软,她是良善,她是真知,她是渣男贱女最不屑的骨血凝聚。她是造物主都叹息的残次品,她是人人讥讽的破产千金,她是被艺术唾弃的贫困生。学艺术的神圣殿堂对她来说是粉红钞票的无情熔炉,五十万在停满迈巴赫、保时捷、布加迪的大学校门连个车位都买不到。更何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