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时陆宏峰开腔了,他喊着要毛巾。
又是漫长的等待。
「你不知道那雪下的,半人深都,到这会儿也不见停!」
是我紧紧地贴在上面,彷佛恨不得钻进去似的。
她轻抵着下巴,小心翼翼地喝着粥,话到此处抬眼瞥了我一下。
「怕
张凤棠说本来想蒸包子,结果起来晚了,「只能下楼买了几根油条」。
或许已在极力避免,他还是不厌其烦地磕着地面,那哒哒的脚步声简直像陆永平附体。
事实上,我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
放下碗,她才哼了一声:「你姨就那么没本事儿,两碗饭也端不了?」
霎时,吱扭一声,门被推开了。
而屎橛子随着心跳的节奏呼之欲出。
我左臂前伸,右腿后蹬,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僵在那里。
不到两米远的地方是一道橙色灯光,宛若怪物吐出的舌头,它滑过走廊和楼梯,一路向南,无限铺延。
如你所料,我连滚带爬地下了楼,像只被汗水泡发的章鱼。
张凤棠就这样在门口站了许久,好像亲外甥不拉到裤裆里,她就誓不罢休。
她撩撩头发,递了把勺子过来:「薏米粥,赶紧的。」
我忍无可忍地呼了一口气。
这一切太过夸张,简直拍电影一样让人目瞪口呆。
「你姥爷不就谢顶?我咋看你兄弟俩谁都跑不了?」
但她终究要走,一如我终究要拉屎。
她正立门框下,堪堪露出半个脚掌,始终闷声不响。
朦胧的眼皮夹缝中,隐隐显出张凤棠的一点轮廓。
后来脚步声越来越近,在我门口略一停顿,又迅速地滑向了隔壁。
条件反射般,阴影也跟着晃了晃。
我也只能赶紧的。
她打厨房端了两碗粥出来,柳眉紧蹙,但语调无疑是欢快的。
张凤棠常年吃薏米粥我倒略有耳闻,奶奶说得好,「你姨可注重养生了」。
出来,却不自觉地挠了挠头——一股子脑油味,头发好几天没洗了。
借着左眼的余光,我能看到半截长腿,张凤棠当然不可能赤身裸体,她裹了裹衣服,于是阴影又晃了晃。
张凤棠就趴在怪物舌头上,黑漆漆的躯干给拉得老长,古人被五马分尸时也没这么气派。
羞愧地说,我亲姨离开之后,我近乎哆嗦着爬向了卫生间。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我几近窒息而亡的时候,我亲姨长叹了口气。
「真的假的?」
关上门之前,我姨切了一声。
好不吞易隔壁没了音,我捂着肚子正要起身,外面再次响起脚步声。
躺到床上时,四肢都有点瘫软。
她微探着身子,轻叫了两声林林。
张凤棠的沉默便就着流水和歌声,和着门外的大雪,沙沙地敲击着我的心脏。
而卫生间的水声却清晰得聒噪,歌手陆宏峰又唱起了什么《龙卷风》——在这样一个夜晚,有些丧心病狂。
张凤棠时动时静,也不知在客厅干啥,悲惨的是我不得不去捕捉她的每一个细微响动。
接着是几声窸窣,舌头上的巨大阴影晃了晃。
我赶紧去接,被她咂着嘴轰开。
当然,我无意欣赏。
声线紧绷,却又湿漉漉的,说不出的奇怪。
我妄图做出一副梦中人该有的样子,比如翻身、咂嘴、打呼噜,无奈身体硬得像根棍,怎么也不听使唤。
这话让人没法接,于是我在餐桌旁坐下,一声不吭。
果然,没两嘴,她就开始科普薏米的好处,什么「健脾去湿、清热排毒、美吞养颜」,还他妈「防止脱发」、「预防癌症」。
万籁俱静中,门外的大雪似乎尚在簌簌落下。
老天爷啊。
神药啊。
这让我意识到危险所在,立马捂住了裤裆。
直到吃早饭,头都还有点蒙。
我觉得彼时的自己就是一名产妇,不是难产,而是拼了老命要把迫在眉睫的孩子给憋回去。
猫一样轻。
如厕归来就是无休止的梦,一个接一个,真怀疑是不是老天爷捉我去拉了一宿的磨。
发酵的热气流中,我几乎能嗅到那丝奇怪的味道——如果不是弥漫鼻腔的那股子杏仁味的话。
然而紧接着,客厅里的声音消失了——我竖起耳朵也无济于事。
我自然没敢「靠」
「嗯,」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冲动让我犹豫着是否该爬起来一探究竟。
所幸呼吸还算匀称。
甚至有好长时间我都无法确认张凤棠是否穿着衣服。
好一阵,陆宏峰才打楼上下来。
我自然没敢睁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