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我觉得亏欠他的,兴许我觉得他没那麽讨厌了,反正那天就跟他去吃了顿饭,吃完,我死活要我来买单。我看他有点不高兴。切,不高兴什麽,你刚出来哪来的钱请客。
我人瘦,胃口却好,下定决心自己付账更要吃个够本儿,都没顾上跟他说话,一径奔吃了。
“喂,是我被放出来啊,你怎麽像饿了三年呢!”
我含一口叉烧,头看他竟然嘟嘴气乎乎坐在那儿。
我想,一切开始变化就是在这一刻。
我不知道怎麽了,我这麽多年也过来了,从来没喜欢过谁。就算我喜欢男人,可我也从来都没看谁顺眼过。
我当时觉得自己是同情,怜悯。
不过,谁说的,由同情、怜悯来的感情反倒实在。好像是郑智化说他老婆。
我看他气乎乎的,连忙吞了叉烧,问他:“以後准备怎麽办?”
“我啊,我帮你看店吧!”
“啊?”我老娘肯定得跳,虽然我们知道怎麽回事,可这地界谁不知道他杀过人,谁还敢到店里借东西。就这会我跟他在这儿吃饭,好几只眼睛贼溜溜偷瞄呢。
“怎麽,怕老子砸了你的小店儿?”他撇过头。
我伤了他自尊?
“也不是,这,工钱小麽?”我陪小心。
“嘿,你还真以爲我看得上你这破地方,得吧!”他转过头来,竟然在贼笑,根本没不开心了,“我有地方去,你别瞎Cao心!”竟然又伸过手来,在空中停顿了大概一秒锺,放到我肩上。看我要开口,马上又移开了,“嘿,我不动手动脚。”
我琢磨,他本来想把手搁哪儿啊?
半天才回了一句:“谁Cao心了。”
他垂了头,又起,跟我说:“哥,谢谢你。”
很认真的口气。
其实,我想,我根本都没跟他解释过,把他关到那个混蛋一个牢房不是我的主意,因爲虽然不是我的主意,总是跟我有关。
他怎麽好像从来都没恨我,报复我,报复我们老钱家。
我对他也没做什麽好事。
要不是他救人救火,现在还吃牢饭呢。
“谢……什麽啊!”我咬了咬嘴唇。
我娘说我伤心的时候才会咬嘴唇。
6
那天晚上回家,我本来就神思不属,心不在焉,连老娘喊我都没听到,这下更麻烦。
“儿子啊,怎麽不长记性呢,你就跟你爸一样,男人身体女人心肠,阿芬都跟我说了,那个杀人的小流氓上门啦,他能安啥好心啊,得跟他划清界限不是。他要是还来,甭搭理他,别老觉得亏欠,你们爷俩都是救蛇被蛇咬的那个……”我帮她填空--东郭先生。“对,就是东郭先生。说哪儿了……我们在派出所有人,他刚放出来还敢胡来?给他点小钱也就是了,怎麽还一起吃饭。唉,你那麽大人了,能不能不让你爹娘Cao心啊,你说阿芬不是不错麽,那麽关心你,多好的小姑娘,你不多考虑考虑……”
我有个唐僧妈妈。
“老婆子,有完没完,还让不让你儿子睡觉?”老爹在二楼发话。
我打个哈欠,上去了。
上了俩台阶还是回头跟我妈说:“怪不得你喜欢阿芬,俩人一样啰嗦。”
“哎,给我站住你,怎麽跟你妈说话呢!”
我笑呵呵上去了。有很多话跟老人争论都是没有意义的,他们认定了的事情早就长死在脑子里了,他们又是生养自己的父母,世上最亲的人。我觉,在社会上混了这些年就学会不跟父母争执不跟任何人争执。该做的做就行了,理不是争得来的。
我真的不想让他们给我Cao心。
可,这次,我心里没数。
刚进屋躺下,老爹推门进来,我们家老头有年月没跟我谈心了,上次还是我高三填志愿时。那时老头就不让我填远的容易考的地方,一定要在沪甯线上,结果N市医学院没考上就掉到农作物虫害专业去了。
老头儿正襟危坐,义正词严。
“所谓人在江湖,义字当先,做人要对得起良心。那小夥子做好事被放出来,说明本质是好的,我们做事不地道,他有困难我们要帮忙。”
老头儿文化馆里干了一辈子,还江湖江湖的呢,我闷笑。
“你妈那是妇人之见,不过,有一点还是对的,你该成家了,我们老钱家到这代就你一个男孙,你得给我们留後啊!”
唉,结婚,留後。
唉,我不喜欢女人,不喜欢。
改明儿跟他们坦白得了,我性无能,不行,得给灌药灌死。哎呀呀呀呀,不想了,睡觉。
蒙上被子,朦朦胧胧间,好像看到沈斌的那双眸子。
黑黑的,看不透的眸子。
比起他的境遇,我算好多了,至少我家族庞大父母健在,钱家独苗,衆人宠爱。
他呢……
我和他其实没大交情,出事前他就是到店里拿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