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下的大河激涌澎湃,河水并不清澈,水流湍急,滔浪拍打着崖壁,冲刷着上头的黄土。
悬崖边上立着一位青衣男子,头戴玉冠,腰缀玉佩,身姿轻盈,一阵清风吹过,衣袂飘摇,男子俊美非凡的脸上肃穆又决绝。
太阳高悬,阳光炙热,天空万里无云,先前的大雨好像一场梦,可地上是泥泞的,不远处的野草上还挂着雨滴……一如他自愿回到秦府的那天。
不远处的前方站着一个身着绛紫色衣袍的男人,男人眼底猩红,冷俊的脸上满是慌乱,大声地向青衣男子怒吼着。
青衣男子轻声说了几句话,凄然又绝望,男人雷霆震怒,大声叫道:“你敢跳下去,我就要他们给你陪葬!”
“放过我吧……一切都会结束……”青衣男子闭上双眼,流下两行泪,展开双臂向后倒去。
男人猛地向前扑过去,却只抓到他腰间的白色玉佩,紫袍男人跪在悬崖边,看着坠下悬崖落入水中的青衣男子悲戚大喊:
“锦瑟!”
一年前。
黑漆漆的夜,破落的旧庙里,“公子,”男子深吸一口气,双手按着少年的肩膀,“锦瑟,记着,从今以后你叫锦瑟,没有姓氏。”他头发散乱,脸上有斑驳的血迹,手臂上的伤口还在流血,似刚经过一场激战。
少年含着泪深深地点头,脸上的污渍掩盖不住清丽的面容。
他知道今时不同往日了,他本住在相国府,是当今相国的独子。自从那些官兵来府里抄走了所以东西,他和父亲被关进天牢后,每天都有人骂他是国贼之子,骂他是小国贼。今天开始他只能逃亡,临走时父亲隔着牢门,流着泪对他说无论如何一定要活下去。
少年攥着手,暗自咬牙:一定要活下去,无论如何。
“锦瑟,锦瑟?”少年靠在桌子上睡着,神情却越来越凝重,秦子沛轻声唤道,伸手拂过少年的脸庞:“做噩梦了?”
“……二公子。”少年惊醒,慌忙低了头。
“门还开着,怎么在这儿就睡着了?近来入秋,仔细着了凉。”说着解下了自己身上的披风,给少年盖去。
“二公子,这可不敢。”少年惊起,弯腰行礼道。
“书房又没有旁人,何须拘礼。”秦子沛扶起少年,修长的双手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多谢二公子。”少年弯腰谢礼。
“好了,”秦子沛按着少年的双肩让他坐下,“说了多少次了,在我屋里不必拘谨,怎么还跟你刚来那阵子似的?”
“要是让人瞧见了……锦瑟不敢。”少年低着头。
“你入府有四年了吧?”秦子沛说着,想起少年刚入府的时候,那时的他一直在找他,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竟然在新进府的仆人里找到了他。
那时的少年不过十三四岁,还是一副稚嫩的青涩模样,眼眸如小鹿般清澈明亮,俊俏的脸庞已显现出倾城之色。而今,他已是翩翩少年,面容俊美,凤眼含水,红唇欲滴,半绾青丝,一袭素衣,明明是男生女相,娇媚动人的很,却并不女气,举止得体,性情恬淡,气质纯净,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记忆里的青涩少年与眼前俊美的男子重合,眸子依旧清亮,秦子沛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抚上锦瑟的脸颊。
“……二公子……”锦瑟低声唤道。
“……咳,”秦子沛愣了愣,知道自己失态了,迅速收回手,转移话题道:“你可是我的救命大恩人,若不是你,我早就尸沉内城河了,”顿了顿,“总之不必拘谨就是。”
当年小锦瑟还在生死逃亡中,途经奉天府,路遇不慎坠河的秦子沛,他自幼就无师自通,熟识水性,便下河救了秦子沛上来,没想到却因此和托孤人走失。
秦子沛被前来救人的家仆带回秦府,而他却在寻人时落入了人贩手中,要不是秦府管家路过买了他,他就要被卖去小倌馆了。
“秦府收留了我……”锦瑟神色谙了谙,“要说救命恩人,二公子是我的救命恩人才是。”
不然他还不知道要沦落到何种地步,李管家虽是买下他救了他的命,可在他手底下做事也并不好过。每每想起那张沟壑纵横的老脸yIn笑着逼近,对他言语侮辱动手动脚,就打从心底里犯恶心,稍有不从不是打骂就是穿小鞋。
幸好此时遇见正四处派人打听他消息的秦子沛,便把他要到了自己的兰院里,做了身边侍从,再然后变成了书童,却从不给他做粗活重活,只服侍秦子沛衣食起居,笔书丹青,院子里其他下人都心有不悦,二公子实在过于偏袒。渐渐的,秦子沛甚至不让他出兰院,秦府管制森严,竟也传出了些匪夷所思的流言。
锦瑟知道二公子对自己好,但是他怕树大招风,更怕这种好变成别人伤害他的由头,那样的话就真是太对不起二公子了。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侍从,担不起流言蜚语带来的指责,更担不起随之而来的惩罚。
思及此,锦瑟站起来,解下披风双手送还给秦子沛,“多谢二公子,这实在不合礼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