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惯人的人有一点好,哪怕今天手刃爱人,第二天也可以照常上班。
喻翰丞颔首微笑,听委员长介绍自己如何铁面无私,如何大义凛然,如何发现自己十年好友是旧人类的间谍后决绝地将对方炸成碎片,重创了旧人类军的军备力量。
他们当然不会说,喻翰丞在屠杀过程里毫不知情,属于计划里被设计的一环。
喻翰丞的笑都程式化了,连自己什么时候走到聚光灯底下都没注意。
新闻部发言人注意到了他的Jing神出差,出言想提他一句,又想借此再赞颂赞颂喻翰丞的功绩。
于是他问:“喻总将军,您当时其实知道飞船上的人,是盛秋吧?”
发言人发现面前俊俏的年轻将军目光凶狠了一刹那,又安然地熄灭了。
“是的。”喻翰丞懒洋洋地笑了笑。
没必要再燃烧了。喻翰丞想。
原来自己那么愚钝,直至今天才发现那天的出巡航线并不符合常理吗?明明自己留了一手,结果对方还是“被全歼”了吗?
只是联盟的以儆效尤罢了。告诉他喻翰丞别那么自以为是,满身血满身伤的杀光虫族又怎么样?你不过是一把刀,他们想把你挥向谁就挥向谁。
盛秋死后的第二周,喻翰丞照常在域外巡逻。
战后的和平年代衔接得很快,臭鱼烂虾早已灰飞烟灭,身为总将军的喻翰丞巡逻不过是一种形式上的镇压。
他想用终端看看自己和盛秋过去的照片,发现联盟系统不知何时已经悄然入侵了他的终端,像擦拭污垢般将盛秋存在的痕迹抹得一干二净。
喻翰丞急切的联系盛冬,所幸她还好。
好就好在性命安保,其他一切差劲极了。她被联盟从首都星的一所高等学府开除,赶回了摇光星。而她回到摇光的家,发现盛秋的一切都被赶尽杀绝地消灭掉了,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盛秋这个人一样。
喻翰丞再来到艾尔学院,发现他们曾住过的宿舍楼已经被推倒重建。现在的军事学院都是单人单间,再没有舍友像同居情侣般过日子。
毕业后的八年他和盛秋没怎么下过太空,因此连可以凭吊爱情的地方都没有。
他所在的机甲,没一处不牵连起喻翰丞对盛秋的挂念。他们曾在上面一起勠力同心,出生入死……盛秋当时会是什么心情呢?
喻翰丞的心很空,好像身体的另一半随着盛秋一块死去了。他仰面躺在医疗舱上,全身无病无痛,可就是累,就是疲倦,他是缺水缺阳光缺养分的植物。
他就这么奄奄一息的活着,直到他收到联盟寄来了喻南深满月的照片。
明知道那小家伙不缺吃不缺穿,喻翰丞还是殷勤的买了一大把nai粉和琳琅满目的小玩具送到罗尔维德那。
他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罗尔维德刚带着孩子到草坪上晒太阳,见他来,很欣喜。
“怎么买那么多东西啊。”看他大包小包,罗尔维德抱着孩子,抱怨了一句不是抱怨的抱怨。
小喻哥哥每次来,都会给他带东西,那么多年一直没变。
喻翰丞笑了笑,没说什么。
他把东西一股脑的丢在旁边,蹲下来,饶有兴趣的看那小家伙在草地上爬来爬去。
“小小喻好聪明啦,六个月就会叫妈妈了。”
罗尔维德的手从那穿得满身白的小家伙腋下穿过,轻轻柔柔的提起他,展示一件宝贝一样举给喻翰丞看。
“头发也长出来了。”
胎毛般柔软的黑发贴在宝宝的小脑瓜上,宝宝像一团小面团,白白的,软软的,喻翰丞想怎么揉都可以。
罗尔维德确实把他养得很好,又乖又白又漂亮,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公子。
小面团的绿眼睛随罗尔维德,干净纯粹,像能析出光芒。无害无辜的用一双婴儿眼睛瞪着喻翰丞,好像在努力辨认这个偶尔出现的人是不是能信任的。
“……。趴趴!……”宝宝的手指着他,nai声nai气的叫。
爸爸被他无齿的发音柔化了,也变成软软的,面团似的“趴趴”。
喻翰丞用手包住那rou乎乎的食指,大手裹住小手,裹住延续他血脉的新生命。
他们三个坐在新鲜茵绿的草坪上,风和日丽,万里无云,一家三口,幸福美满。
喻翰丞叹了口气。
孩子是无辜的,罗尔维德是无辜的。其实谁都无辜,唯他不无辜。
他企图用一个生命将功抵过般兑换另一个生命。然而他作尽努力,挖去良心,也没换得好结局。就像盛秋所说,他们立场不同,而他太强求。
也许在另一个世界线里,是他死了,而盛秋活下去。
罗尔维德放开小面团子,任他满世界好奇心十足的乱爬。
待他爬到另一头和蝴蝶玩耍时,面前那双婴儿似的漂亮眼眸胆怯而期盼的攀上了喻翰丞。
罗尔维德说,该给宝宝取个名字了。
叫什么好,喻翰丞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