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晃著樹影,這辰府四處林蔭蓊鬱,轉眼要入秋,還一片挺拔傲然。
夏怡禾拎著一袋膳房大娘打包給她的午膳,從膳房走了出來。
方才辰昕開席留了無垠同莫洹用膳,她不好意思同他們共餐,推辭晃到了膳房幫忙。她常在這處幫廚,膳房大娘喜愛她手腳伶俐,各個待她挺好,總塞些東西給她帶回去孝敬伯娘,又總勸她,這二少爺既待她好,嫁入辰家,就是做個小妾,也好過忙活兒。
她闌珊走著,正煩惱大娘們的苦口婆心,又想著前頭不知散席了沒有,就怕太晚回去,餓著了伯娘。她方才瞧無垠留得勉強,畢竟是她帶他上了山,又不好意思丟下他,自個兒先回去。
想得入神,一抬頭,卻見兩個人隱在一棵大樹旁,緊擁著吻個不停。
她心頭一涼,那兩人不正是洛翎飛與那青川公主麼。洛翎飛已討厭她討厭得緊,這當口擾了他。
她還來不及閃身,敏銳的洛翎飛餘光掃見了她,如冰似火,微鬆開了莫泠音。
「妳為什麼在這,仗著夫人寵妳,辰家隨妳亂逛麼。」他瞧也不瞧她,問話問得冷厲。
「我我從膳房出來,沒有亂逛。」她低著頭,吞吞吐吐解釋。
洛翎飛見她拎了一包東西,又想這處偏僻,卻的確是膳房出到外邊兒的通道,她所言屬實,自也無從責難。半句不想搭理她,洛翎飛拉了莫泠音,轉頭便走。
莫泠音抽回了手,只默默跟在後頭。
夏怡禾瞧見莫泠音手甩得用力,落了串玄綠色的細繩環到地上。本想喊人,又怕那洛翎飛。她走了近,見那繩環勾編的花樣特殊,兩頭薄薄魚形小金片收著尾,魚眼的位置點了顆透藍晶石,挺別緻Jing巧,落了似乎不好。想了想,只好撿了起來。不如,送到前堂給夫人,請夫人代為交還。
走在半路,卻見莫泠音一人折了回來。她連忙上前,將那繩環遞了上。
莫泠音晶亮的眼眸似有些濕潤,直直定在她面上,眉微微蹙著。
夏怡禾心裡又緊張起來,她剛撿了那繩環沒有多想,這公主瞧來心情不太好,該不會怪她打斷了她與洛翎飛,或是嫌她髒了她東西,又還是誤會她偷了這繩環,她亂轉著念,不安地開始想著要如何解釋。
莫泠音瞧了瞧那細繩環,又打量了她幾眼,道:「我還想落到哪去了。妳撿到的麼?」
「嗯,正想送去給夫人。」夏怡禾細聲回答,明明說的是實話,讓莫泠音瞧著,卻莫名覺得心虛。
莫泠音瞪了她半晌,忽道:「那繩環,我想來也用不著了,不如送你吧。」這女孩盈盈而立,乍看貧苦了些,卻生得脫俗清靈,莫玿平不若她敏銳,覺察不出那隱隱仙質溫潤馥郁,她卻覺得這女孩有點不凡。怪不得,她那萬年不立后的父君,竟瞧這麼一眼,便動上了心。但父君既決定收手了,她想著,不如幫幫那還與她同待過母胎的哥哥。
「送送我?」夏怡禾一楞。
「嗯。」莫泠音故作瀟灑的應了聲:「好好收著,別丟了。哪天你若喜歡我哥哥,一頭綁他腕上,一頭綁你腕上,許諾定了情,天上神仙也替你守這姻緣。」她想,她和那洛翎飛作孽的情,這輩子,是用不上這等神物了。
「哥哥哥。」夏怡禾還轉不清她這喊得哥哥是誰,莫泠音已轉了身離去。
她緩走到前堂,見辰昕、莫洹與無垠正走在院內。莫洹遠遠瞧見了她,又喚了她上前。
「我還沒謝謝妳,救了我這兒子。」他笑著道。
「兒兒子。」夏怡禾一楞,不知他說的是什麼。
辰昕一笑,道:「你搭救的這小子,算起來,是莫君的兒子,靖海公主的孿生哥哥。」
夏怡禾聞言睜大了眼,卻見無垠一臉清淡,轉了身,向辰昕與莫洹一揖,道:「阿禾耽擱了一陣子,想必有些著緊,我先同她回去了。」
「無垠,若不回青川,堂主等你入盟,好好考慮。」莫洹淡淡笑著,吩咐了聲。
無垠微點了頭,上來牽了夏怡禾便走。
「怡禾。」莫洹又喚住了她。
夏怡禾轉過身,不懂這沒見過面的莫洹,何故一直要喚她,愣道:「莫莫君有何吩咐?」
莫洹一雙眼凝望著她,看了半晌,自腰間取出了佩刀,道:「近來大荒不平,你這身花香,我替你歛著好些,委屈你了。」他說著,微揚刀,朝她覆了襲咒術。
夏怡禾只見他手一晃,又收了刀,不清楚這莫君做了什麼,卻倏然失了一身花香。她還不懂這花香哪裡惹他了,只想這莫君尊高,自也是逆不得的人。
她微微屈了屈膝,讓無垠扯了一下,轉了身離去。
莫洹遠來,落榻歇在辰府裡,槐將化了仙身,同他坐在大樹下。
他手中,轉著一對鑲了淡綠色珠子的耳勾,近二十年了,從未離身。陡然重見那雙杏眼,那身花香,回憶漫漫無邊,沉沉攪動他。
「她的宿命,是他,對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