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的意识体却在与液火相触的刹那,便已战栗得无法抑止!只需沾到一点液火,即有无穷无尽的火花,无休无止的浪潮席卷了戈缇的精神,带来远超承受力的噩梦般的负荷。
戈缇曾在实验基地中见过不少非人型的异化生物,那尽是些在噩兽因子研究中搞出的副产品。他知道,大多数生有触手的个体,都倾向于对猎物(不分纲目、雌雄、性别、发育阶段)进行从里到外的侵犯,此后再选择放过、吞食或是加以深度感染。
此时此刻,他的识海与感知被一分为二,既在躯壳内,又在躯壳外。惊骇茫然之余,他的意识体与液火越来越近,随即被抱紧,翻转,下坠,穿过血肉鲜花与白蜘蛛与凡俗之躯,沉降至蠕动空腔的最底部。
纯粹由液火构成的衍生体睁开双目,眼洞深处旋动着炽亮的涡流,与之对视,戈缇立时生出一种灵魂行将被吸出的晕眩感。
在被液火透体而过的瞬间,戈缇的肉体幅度轻微地一颤,未受到太大刺激,只有种被丝绸拂过的柔和触感。
即使是他所厌恶的初代异种,站在生命位阶的角度,也比那些融合失败的畸形高出不知多少层级。
在戈缇思绪飘远的间歇,液火渐渐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身量高大,轮廓边缘显出水纹似的隐隐波动,光焰勾勒的发丝如梦幻般飘扬,虽看不清具体的五官线条,然而整体形态与时瑟有着高度重合。
他只想,也只能祈祷自己别莫名其妙地在物理上消亡,抑或被转化成什么亵渎可怖的畸形之物。与前者较之,单纯地被侵犯、被玩弄根本就不值一提了。
徘徊于戈缇体内和体外、附近和远处的衍生体们,更喜欢这个生灵的纯正与原初特性。
电,有些慢得似蠕虫,随后聚合为一体,相互融合着,挤压着,扭曲成各式各样的形状。
而游离与扎根在血肉之躯深处的那帮神经束,也未将属于“液火”的真理之色彩,线偏振光,以及圆偏振光直接映射到戈缇意识中。毕竟,那同样会摧垮人类过于脆弱的心智。
那一声声无意义的嘶喊出自极度的紧张与崩溃,处处透着鱼死网破的气息,然则不论如何抗争,他丝毫逃不脱液火的召唤与吸引。随后意识体卡壳似的僵住,被千亿缕涌动的焰丝刺穿。
一切都毫无意义。
它张开双臂,做出拥抱的姿态。少年顿觉自身一轻,就见一道虚幻之影离体而出,如幽灵般向那液火之形飘去。
当然,他没必要去纠结,更无兴趣去搞明白背后的原理。他也十分清楚,从各个方面来讲,人类都没资本理解它们的逻辑和动机。
戈缇是真心希望,这一切确实都在时瑟掌控之中。虽然他同样觉得,这种变态而又不可理喻的操作不符合恋人的性格,但如若不是——那在磅礴而玄秘的未知伟力面前,他还有什么保障可言呢?
它们是如此温柔体贴,又怎能玩敲碎又修补的游戏呢?
不用查也想得到,这类弱智肯定会搞出许多人命。
液火之形静静地躺在水底,给予了伏在上方的意识体一个吻。这仅仅是个轻若柳絮、温情脉脉的吻,少年那脱离载体的虚影却跟失控过载了一样,竟是立刻拼命挣扎,狂乱尖叫。
但戈缇仍是清晰地认识到,这大团的液火是异常危险,极端邪逆,颠覆常理的东西。而更不可思议的,则是他身为羸弱的碳基生物竟可以安然无恙。
在外来入侵力量的影响下,戈缇莫名地意识到,这些彩虹般变幻无定的液火,是某种既可使超级合金在顷刻间升华,又能令虚无飘渺的灵子在瞬息间凝华的——这两种反应将以随机投掷的概率落定生成——具有超凡智慧的无机结构体。
戈缇一时有些怔然。
鉴于人类稀少得可怜的视锥细胞,辨色与感光能力远远落后的视觉系统,兼之潜伏于戈缇体内的神经束并不打算改造,或者说改进、修正他对世界的认知,因而少年未能欣赏到“液火”那更为绚丽华美的本质。
而在酷虐、黑暗且又血腥的施暴中,猎物通常等不到结束,在中途就会被从内部撕碎、虐杀。让他深觉反感的是,居然还有弱智花大钱走关系,将个别保密等级较低的实验体偷渡到外界,在秘密俱乐部或者私邸中充当取乐的工具。
何况到目前为止,他还没受到更直白的凌辱。
无论在文明社会中享有怎样的权势、地位、资源、财富、力量,无论在人类的道德观与价值观中有着或好或坏的评价,无论卑劣、高尚、邪恶、善良、软弱、坚定、冲动、沉着、庸碌、天才……只要是血肉凡躯,在真正的超然异形之物面前,一切都毫无意义。
少年眼下所面对的,显然不是那等徒有怪形、引人憎恶的劣等杂交种,然却更加难以测度,无可名状——或许二者皆与神秘的噩兽因子有关,但是本质上完全不在一个量级。
这究竟是液火自发的拟态,还是时瑟的刻意干涉?如果是后者,那他就更能确定,自己的处境真的在恋人的预料之内……那家伙到底是什么思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