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没剩下多少,又何必非要执着这些虚妄呢……”
沐允恩眸光有一瞬间阴狠,母妃的名字无疑是他的一处提都不能提的伤痕,他全然忘记伪装怒视着沐朝熙,看到的却是一张无任何嘲讽和恶意,只有麻木的侧脸。
他的情绪像是踩了一个急刹车,猛地出现了一个空白。
不知为何,他觉得那一瞬的皇帝有些令人落泪的感觉。平静,荒凉,又绝望。耳后的金铃露出一点边角,暗淡无光。不曾有过他所想的狠毒狂妄,以他人的痛苦为乐。
是了,皇帝的母妃也死了,可能,她是想起了自己的母妃吧。
老太医推门进来,行拜礼,一下子打断了沐朝熙的思绪,她低头喝茶,好像刚刚什么都没想。
“害你的奸人是谁呢,有头绪么。”
沐允恩从老太医手中接过药碗,看着蒸腾的苦涩热气,不语。
“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
沐允恩闻言抬头,沐朝熙仍没看他,低头看着孤零零飘在碗里的一片干瘦的茶叶。
“皇姐如此说,是怀疑臣弟,自导自演?”沐允恩忽而有些激动,大声喝到,他那嗓子哪里承受的住这么大声的说话,紧接着便是一连串喘不上气儿来似的咳嗽。
“这么激动干什么,心虚么。”沐朝熙毒舌惯了,话脱口而出再看他那般痛苦,压下后面的话转了个弯:“咳,朕没那意思,你有话直说便可,朕为你撑腰,总要将那奸人抓出来的。”
“还求陛下做主。”闻言,沐允恩一口将滚烫的药汤灌了下去,不顾太医劝阻又重新跪了下去。“给臣弟下药的,是臣弟身边的奴才四喜!”
“哦?”沐朝熙眯了眯眼睛,问:“是他?”
“是,绝对是他,臣弟这里偏僻,在宫中又没什么交往过密的朋友,只有这个四喜,一直在臣左右,照顾臣的起居,一定是他捣的鬼。”沐允恩声音嘶哑,提到那四喜眼底透着怒火,充斥红血丝的眼睛摆在病白的皮相上,透着几分诡异的阴狠。
“有什么原因么,怎么专挑这时候害你。”沐朝熙不做评判,好似真的是在细心的帮他分析。
“臣弟不清楚,此人一直以来从未尊敬过臣,也从未将臣弟当做皇族对待,约莫是伺候的不耐烦了,想将臣一把毒药药死了事!”沐允恩话说的凄凉,就连一旁的老太医都有些看不过去,不停的拍着他的背安抚他。
一个不受宠的皇子,住在这偏僻的冷宫里,不被宫人尊敬,受尽欺凌,这样真实又冷漠的故事真的不得不让人相信。
“还真是荒谬呢,”沐朝熙眯了眯眼睛,眼底蕴含几分历色。“皇室中人竟也有人胆敢如此欺凌,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沐朝熙一拍桌子起身,手边的玉石桌子晃了晃,差点经不起她那一掌当场壮烈牺牲。
她走出殿门,在院子中大喝:“来人。”
日照,墙角的阴影中,走出两个融于黑暗的身影,身边的浓雾久久不散,他们单膝跪地,道:“属下在。”
“传朕口谕,全面通缉皇子贴身太监四喜,五日内,朕要见到他跪在朕的面前!”沐朝熙广袖一翻,墨玉扳指自阳光下散发出幽幽的光泽,令人噤若寒蝉。
“是!”两人得令,重新隐匿,随即,沐允诺那方也得到消息,派孔直加强宫中戒备,全力搜索那名名叫四喜的公公。
沐朝熙未曾再进殿去看沐允恩,站在院中静默了一瞬,随即走出院门,朝着勤政殿漫步。
“皇弟,你还真是……没有让朕失望呢。”
历鞍是她的人,这一点根本不曾有人知道,沐允恩这么顺坡下驴的一说,倒是给了她理由将不知死活的历鞍救出来。
只是沐允恩啊沐允恩,如此一来,算是坐实了你与戚长庚串通一气的事实。就算猜想到王公公给自己下药也不曾戳穿,还真是会耍小聪明。
呵,戚长庚,你收拢人心的本事真是不小,就这么将朕的小皇弟拐上了篡位的道路?没有那么容易呢。
沐朝熙漫步在宫道上,这里寂静,无人,人迹罕至,冰冷的高墙林立左右,只有她,身穿华服,头戴金冠,满怀心事,墨色宫鞋咔哒咔哒的走着,弹奏出一条艰难,遍地尸骨的路。
无人帮扶。
*
夜半,沐朝熙仍旧没睡,勤政殿里灯火昏黄,橘黄的灯光下,白皙的纸张上,墨色勾勒出一人的身影,头戴乌沙帽,棕衣,白领,束口袖,标准的奴才打扮。
那人有一双浓眉大眼,深邃的眼窝,高挺的鼻梁,看上去既英气又正派,可偏偏长了两片不薄不厚的笑唇,即使面无表情也像是在笑一般,透着几分痞气和不正经。
沐允诺披着衣服,举着把伞,推门而入,将油纸伞放在门口处,雨水滴滴答答的,顺着门缝落在殿外的青石板上。
梅雨刚过,好似意犹未尽,这样的天气偶尔还会再回来光顾一番,今夜夜凉如水,轻纱暖帐被安排好,却不见他们家皇帝陛下前来宠幸,他只得披衣起身再来勤政殿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