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下了一杯温茶水。
几分钟之后,手机再度响起来,是个陌生号码,他略顿了下,赶忙按下接听。
手机对面声音沉静简略:“李文嘉?S市第一人民医院。”
“是,是的。”他的手有些抖,那声音是靖云的主治医生。
“有匹配的心脏,家属请立即来医院。”
手边的杯子哗啦一下掉落在地,他站起身,心口突突地直跳起来。
脏器来源是一名刚出车祸的同龄孩子,正在急救,不过生还几率渺茫,医生正在试图劝说孩子的家人。而他的靖云这边,则是需要家属一同去劝,时机一到,便立即签字动手术。
李文嘉原地转了两圈,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细的汗珠。
他即便现在订机票,也没法第一时间赶过去。他和靖云都没有其他家人了,除了潇湘,可潇湘听和说都成问题,大概帮不上什么忙。
他翻出久远的通讯录,试探着给她发了一条讯息,而后按下拨通键,希望手机的震动能提醒到她。
随后打开电脑,定下机票,拿好证件,头也不回地出门。
到达S市是凌晨,依旧明亮的医院走廊让他有些刺眼晕眩。
他握着手机,在数十分钟之前才收到了短消息,潇湘已经签过字,靖云的手术开始了。
他跑得很急,喘着气穿过走廊,脚步声空旷而急促,打破了手术室门口的沉寂。
女人站起身,朝着他的方向,露出一种柔软而殷切的神情。
李文嘉隔着十来米远的距离缓下了脚步,看到潇湘已经怀了身孕,肚子圆圆的,大约是要有七八个月了,全身上下一起肿起来,几乎有点面目全非的意思,略微浮肿的眼睛让目光看上去愈加温软。
她的男人是个人高马大的糙汉子,五官硬朗,黑得有些看不清眉目,站在她身后,也朝着李文嘉的方向望着。
夫妻二人像行注目礼一般地无声望着他。
李文嘉是一道白净修长的影子,与他们二人格格不入,可凑在一起,却又有种奇妙的和谐,仿佛他们是真正的一家人。
“潇湘。”他轻缓地唤了她一声,又温柔地笑了一下。
好久不见,文嘉。
女人望着他,比划手势的动作一如既往的柔软,似乎能够想象,假使她会说话,必定也是一腔温柔乖巧的嗓音。
老实巴交的汉子也冲他打着招呼,笨拙地替女人作安慰:“孩子不会有事的。”
李文嘉站直在他面前,朝他伸出右手。
此时此刻,他苍白却没有病态,背脊笔直,仿佛每一根骨头里都灌注着耗不完的力气,他像一名真正的家长,与另一名家长握手交涉。
“带潇湘回去休息吧,这里留我一个就够了。”
“可是……”
“别可是了,她有身孕,不能累着。”
安静的环境里,女人能够微弱地听到只言片语,便摇了一下头。
李文嘉走到她跟前。“潇湘,听话,回去吧。”
人都走光了,安静的长廊里,他疲惫地坐进椅子中,弯下腰将脸埋进手掌。
不管结局是好是坏,都已经结束了。
无论是自己,还是靖云,生命运转到这个进程,已经是尽力了。
尽管不知道手术是否能够成功,却没来由的感到欣慰和自由——整件事情,他都没有欠任何人,即便钱来的不光彩,可他没再欠着谁了。
他谁的债都不用还。
清晨的阳光漫过鞋面,潮湿的露水气味飘在鼻端,手术室灯灭了,印象中性情清冷的主治大夫站在他面前,露出一丝微笑,“手术很成功。”
口吻依旧清淡,却忽的发觉,他似乎并不是很冷的人。
李文嘉不停地说着谢谢、辛苦了之类的话,点头哈腰,庸庸碌碌的模样,是个普通到黯淡的青年男人,一个疲惫已极的父亲。
靖云被推进ICU,处理了一些善后的事情,他也终于回到了自己真正的住所。
那是租在郊区的一个蜗居,单只是笼统的一间房,房子外部有些破旧,不过推开房门就别有洞天了。
内部的墙壁粉刷得很光洁,颜色也选得舒适而富有童趣,一袭颜色素雅的窗帘遮掩着窗子,窗口是一张整洁的写字桌,上面的玻璃杯子里插着一束已经枯萎的野山茶。
空间有限的缘故,他一直都和孩子挤一张床睡,换了一层床单,烧了一壶水洗漱,他最后躺下来,心平气和地计算着时间。
靖云大概还要好久才会醒,他先定好闹钟休息一会儿,那户提供心脏的家人也应当买些东西去看望一番,然后烧些白粥吧,不知道靖云什么时候能吃东西……
拿出手机搁在床头的时候,动作顿了一下。
应该换掉电话卡了,塞西莉亚知道他这个号码。
之前的一切就像一场噩梦,当然想要一刀两断。哪怕塞西莉亚对他还不错,可只要是那个世界的人或物,他一样都不想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