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员工不多,大家都是年轻人,很快熟悉起来。
“你中午吃的什么?”一个女孩子打开自己的饭盒,又偏过脑袋看孙泠点的外卖,惊呼道,“三菜一汤,还有水果拼盘,你这一餐要不少钱吧?”
孙泠笑了笑,说:“还好,要不了多少钱。”公司没有食堂,他每天中午点外卖,常点的是一家中式快餐,菜的分量少,味道不错,看起来也还Jing致,虽然是外卖打包,盛菜盛汤的杯盘却不是一次性的打包盒,而是普通家用的那种陶瓷制品。摸起来质地稍微显得粗糙,却有效地和其他商家区分开来彰显自己的格调。
他以前生活颠三倒四,吃饭没个规律,饿了才吃,他常常察觉不到饿,有时候一天只吃一顿。也是那段生活,将他的胃弄坏了。现在,他谨遵医嘱,饮食以清淡为主,一日三餐,荤素搭配,再补充适量维生素,至少看起来,饮食方式健康了不少。
“点个把几次,当然要不了多少钱,耐不住你每天这样吃啊。”同事敲敲自己的饭盒,叹道,“啧啧啧,我们同样的工资,你却过上了小资产阶级的生活,人比人,气死人,快快招来,你家有几套房子收租?”
孙泠知道大家是开玩笑,也没指望他的回答。他朝大家羞涩地笑了笑,权当作答案了。之后大家就会说起另一个话题,毕竟玩笑逗趣话,要你来我往才有意思。
所有的玩笑落在他身上,就像轻飘飘的灰尘,轻轻一掸,就掉了。
他的笑很有意思,看起来是一个文静秀雅的笑容,却只有两片嘴唇在动,眼睛里暗沉无波,整个人的神态还是矜持的、清冷的,配上他那如白瓷一般的脸,就像个纸片人。观赏性绝佳,总少了点人的温度。
只有一个时候例外,那就是看电影的时候。看恐怖片,孙泠眼睛眨也不眨。邻座的女孩子紧张地大口喘息,情急之下,一把攥住他,把他的衣服揉得皱巴巴的,好似一把梅干菜。看爱情片,孙泠就完全换了一个人,遇到拍得好一点的片子,再煽情一点,他眼睛就红了。电影结束,一行人来到明亮的观影大厅,枝形吊灯从穹顶式的天花吊顶上垂下来,璀璨的灯光跌碎在他眼睛里,大家看到他的眼角红红的,就像一只委屈的兔子。随行的同事叽叽喳喳的,有的人安慰他,有的人取笑他,来自他人的一切,孙泠照单全收,然后露出他招牌式的羞涩笑容。他眼角的泪痕还未干,神态带点漫不经心,这个样子,倒弄得其他人手足无措起来。
这便是大家对孙泠的印象。他看起来敏感、羞涩、脆弱,这些柔软的特质在他身上,却有着坚硬的质地。好像风中摇曳的星星,在黝黑的水面上洒下颤抖的光,似乎下一刻就要碎裂了。你哀伤心痛,用手去打捞,触手的只有冰凉,再抬起一看,星星还高高地挂在天上,总之是触不可及。
那一点对孙泠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也就暗暗收起来了。
月末,同事一起聚餐。店子是老板选的,价格实惠,味道挺好。里面有一道菜孙泠从没吃过,不知道是用什么菜煮的汤。汤呈淡淡的绿色,碧绿的蔬菜一丝丝从碗底飘上来,蔬菜本身的味道,加上一点蒜末,味道就足够鲜美。服务员把菜单拿上来的时候,孙泠特意看了看菜名,暗暗记下来。
有时候在桌上要喝酒,你敬我,我敬你,红的,白的,啤酒,一顿饭总会吃那么两三个小时。一开始,孙泠说他不喝酒,大家就把白酒换成了啤酒,孙泠象征性地举举杯。
“喂,泠泠,你这杯酒从没动过吧。”一个同事无情地拆穿他。
公司里很少有人叫他全名,或者为了拉近关系,领导叫他小孙,同事叫他泠泠,一开始他觉得违和,每次别人叫他,半天才反应过来。时间长了,倒也适应了。什么事情都能慢慢地适应吧,就像他渐渐习惯了对陈村的思念。以前,思念有个终点,终点就是和陈村的见面与相处,他就像个长跑运动员,时刻紧盯那个终点,以此忽略过程的痛苦。但是每次见面的时间又太过短暂,“金风玉露一相逢”,他无端有这样的感觉。而现在,因为终点是渺茫无期的,他不得已学会享受这个漫长的过程。过程依旧痛苦,但多了平静和充实,不再让人难以忍受。他想象这种感觉,就像在幽蓝的水中潜行,水朝四面八方涌过来,他会孤独,会害怕,但习惯了就会享受,一个人自给自足,不必再渴求另一个人的给予。
孙泠发现自己又失神了,他把酒倒出来,换上茶水,隔着桌子,遥遥地和同事举杯:“被你们发现了啊,老实说,我酒Jing过敏。”露出一个秘密掩藏不下去的无辜笑容。
酒酣耳热之际,一群人吵吵嚷嚷,旁边的女孩子很漂亮,端着一杯酒,自顾自地碰了碰孙泠放在桌上的杯子,“泠泠,假如你再积极一点,我就要追你做我男朋友了,来,干杯!”
饭吃完了,一群人浩浩荡荡去唱K。装饰浮夸的包厢里,五颜六色的灯光从每张脸上快速地闪过。只有两个话筒,大家挤着唱,有个同事,专挑高音的歌唱,到了高chao又唱不上来,现场一片鬼哭狼嚎。也有几个同事,歌唱得好,粤语情歌被他们唱得缠绵悱恻,百转千回,孙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