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余光一扫,便知不是胡乱编造的唬人把戏,随手收入怀中;剑尖微挑,锦缎小包内之物入手,却是一本巴掌大小、厚约三分的线装小书,封面赫然写着“明霞心卷”四个小楷。
“但你毕竟没有抛下一切,水月停轩也非难攻不落的城塞,我猜测你在忌惮的同时,仍存有观望的心思,心中不确定那人是否要对你出手,不知道值不值得为了这点疑虑抛弃既有的名利,就这样拖过好些年。
“我便留你二人性命,其余全杀了——”
正本,却是我娘亲自抄写,内中有许多她的心得,我觉得比那本祖传的秘笈有意思多了,从我记事起就未曾离身。杜掌门若疑我之能,望这两部武经能代我分说一二。”
杜妆怜还真的沉吟了起来,微蹙柳眉,眸光一霎倏转,瞧得应风色几欲笑出。便与怜清浅极不对盘,他也不得不佩服女阴人的巧舌如簧:这位怜姑娘不让对手往“避免最糟”的方向思考,改以“选择更好”诱之。
“我是死过一次的人,杜掌门,我不怕死。那些你们听闻的我的过去,于我已是上辈子的事;这一世,我不愿担惊受怕,畏首畏尾,我想同你做个公平互惠的交易。当然,以秘术将你转化成我这般体质,或许也能解决你的困扰,但我料你决计不肯让我在你脖子上抹一刀然后埋进土里,对不?”
杜妆怜猛然转头,较实剑更锋锐的狞光绽出赤瞳,毫不留情地射向角落:
“你……你说什么?”
怜清浅拈笺垂首,玉唇轻歙,反复念了几遍,抬头笑道:“果然,没有提到宵明岛或天覆神功。换了往常时刻,你是不会理他的罢?莫非,是传话之人提到了天覆神功?”
杜妆怜大可杀掉众人,干净俐落,但这样一来,非但今夜白忙一场,对修正天覆神功的最后一丝盼望——言满霜的心诀补全——也宣告断绝,除非还有其他桑木阴传人可寻,不然就只剩杀上宵明岛一途。
“容颜不衰,发色银白,没有避世的必要,多的是武功修练有成的高人具有这般异相,毋须淡出武林。”
怜清浅全不否认,欣然垂眸,顺她的话头说:“但我终究是逃不了的,你下定决心要杀的人,哪怕花上十几二十年,也要将他们尽杀了。我没有蠢到漠视你的性情,也不想图个侥幸,多活两天便罢。
怜清浅以《明霞心卷》和《远飏神功》为质,就算弃保潜逃,杜妆怜所得仍是大过了损失,且如怜清浅之言,依杜妆怜的本领,找出怜、梁二人杀之也非难事。至于事机泄漏、传出臭名云云,莫说杜妆怜本人未必在乎,她的恶行顾挽松和满霜俱都知悉,多年来也未曾动摇过“红颜冷剑”的江湖地位,说穿了武林是个捧人人捧的酱缸,“六合名剑”的声名早与三铸四剑等正道七大派的利益绑在一起,绝难轻易毁去。
“如此紧要的物事,你竟也舍得?”
杜妆怜蹙眉:“那又如何?”
“从我尸身上搜出,亦是入你之手,有什么分别?”怜清浅道:“我的条件很简单,你保我主仆俩后半生的平安,我负责替你解决天覆功的疑难,如我为范飞彊所做的一样。”
“就像言姑娘忌惮你,以惟明之名四处踢馆时,总有意无意避过水月停轩,你今夜前来,一是没将羽羊神放眼里,再者也不认为会有危险,其三则是因为言姑娘这饵太香,才亲身一探罢?”
“这虽非供在落鹜庄怜氏祠堂的
杜妆怜哼道:“像你这样的人,逮到机会便反戈一击,绝不坐以待毙。你道我不知适才的围攻,却是你耍的花样?”
杜妆怜一怔:“是他派人送的蜡丸藏书。”从袖里摸出一张数折字条,其上写着“君寻未果,吾今备便,十五月下,无乘庵前”十六字,笔力苍劲遒健,颇有大儒架式,很难与粗鄙滑头的羽羊神联想在一块儿。
杀人对她来说,永远是最直觉的选项。
“但羽羊神并不知道惟明的徒弟言满霜,正是惟明本人,是马蚕娘未及收入门墙的徒弟玉未明。他指的‘漏网之鱼’,其实是水月弃徒陆筠曼,谁知你毫不在意他母女俩。如此便有一处蹊跷:是谁告诉你,玉未明藏在此地的?”
“且慢!”怜清浅玉手微扬,慢条斯理道:“既然贵我双方买卖已成,利益一致,有件事我必须提醒你:你似乎身陷险境而不自知,你一直以来所恐惧的那个对头,说不定已然到了附近,你做好兵刃相向的准备了么?还是该把握时间,另寻妥适的藏身处?”
“那好。”果然杜妆怜接受了提议,但令应风色心惊的是她接下来的话:
现身以来始终掌握局势、冷冷睥睨一切的杜妆怜,初次露出动摇之色,娇躯微晃,长剑“唰!”一声转向,指着怜清浅的鼻尖,咬牙低道:
怜清浅无视于寒光闪烁的锋锐剑尖,淡道:“你长年闭关,径以水月停轩为屏障,我料你有一忌惮之人;武功上能令你如此畏惧的,只能说是世人无法想像的怪物。像这样的人并不多见,我心中已列出了几条名单。
——可以的话,杜妆怜早就这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