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午饭的时候,小畜生看着乌绵的脸色,担心地说:“阿耶,你的脸好白,快吃一口菜补补。”
说着,踮着脚,伸长筷子去探碗里的菜,夹了一大块颤巍巍的五花rou,放进他的碗里。
乌绵摸了摸他的脑袋:“谢谢熙儿。”
小畜生,我在心里骂了一句。下一瞬,他又夹了一块rou,撅嘴轻轻呼了呼,把热气吹散,放进我碗里,劝道:“哥哥也吃。”
我本来就烦躁,把碗往边上一推,撞到茶杯,“铮”地一声,茶水震荡开一圈圈的涟漪,怒道:“吃什么吃,你都吹脏了我还吃个屁啊——秋珠,给爷换只碗来!”
荣熙被我骂得有些害怕,缩在他爹怀里,捧起我不要的那只碗,把里面的饭和rou倒在自己的小碗里,自顾自地念叨:“不能浪费……”
乌绵冷冷地看了我一眼,顿了顿筷子,开始吃饭,慢条斯理地夹起那筷子rou,刚要入口,就看见他低下头,手背半掩着嘴,侧过身子,对着地上“呕”地一声,却没吐出什么东西。
荣熙马上放下筷子,担忧地大喊道:“阿耶!”
我知道他这是怀孕之初,害喜了,思绪回到九年前,他方来到我家的时候,没有三媒六聘,只是父亲跟我们支会两句,就算是拜过堂了,当时老太太怒不可遏,对这个异族男媳妇表达了激烈的敌对情绪,但我爹说了,他可以用来生育,而且这样的人生下来的儿子十分聪明健康,拿他宝贝得不得了。
对于这件事,老太太表示半信半疑,当她知道我爹是拿一匹大宛的汗血宝马把小晚娘换来的时候,气血攻心,就断定他受骗了。
总而言之,我没有把他当作晚娘,老太太没有把他当作儿媳,姨娘和下人们没有把他当作主母,他在我们家比不上一个妾,并没有人拿他当一回事。
刚来的两天,他在饭桌上就是这样干呕,老太太可谓是喜出望外,紧紧地攥着他的手,混浊的眼里散发出狂喜的光芒:“这不是怀上了?”那阵仗,那架势,一大家子人前呼后拥,恨不得昭告全天下,她又要抱孙子了!
那年我只有十六岁,天不怕地不怕,对这个男人却有种莫名其妙的畏惧——如果他生下孩子,我就不再是家里的独苗,他会把我死去的娘彻底取代。我的心愿很简单,就是希望他不要为难我。
不过幸好幸好,原来是他从南域来到镇河,一路颠簸,水土不服,吃不惯我们这里的饭菜,才这样惺惺作态,害得老太太空欢喜一场,看他的眼神也就越发幽怨了。
老太太不喜欢他,是因为他长得太漂亮,男人长得漂亮,就会给身边的人招致祸端。从前那几个姨娘还在家的时候,老太太最看不惯的就是他,有时候联合几个女人,明里暗里说些难听的话,时常挑他的刺,除了吃饭的时候,甚至从不许乌绵在她面前坐下。
我当时还在想,喜欢漂亮有什么错?难道要人人都喜欢丑八怪才行?现在回想起来,这老太太不愧是经历过人生百态的,看人眼光毒辣,看吧,我这不就惹祸上身了?
“熙儿吃,阿耶早上吃得太多,这会儿一点也吃不下了。”乌绵放下筷子,专注地看着他吃饭。
“唉,你想吃酸的还是辣的?”我忽然问。
他估计不知道我们中原的说法,冷冷道:“都不想吃。”
我哼了一声:“放心,我就问问,也没想给你弄。”
想不到连天横的动作如此之快,上午才和他商量定,下午讨债的人就上门了,十几个壮汉乌泱泱站在我家的大堂上,手持棍棒,杀气腾腾,怒吼道:“荣二呢!荣二!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还不快滚出来!”
乌绵听见声音,披上靛青的织锦大氅出来,他没吃午饭,又失血过多,脸上还是不见一点颜色,两个下人左右搀扶着他,正坐在太师椅上,仪态万千,抬起下巴,沉静道:“各位有何贵干?”
那眼尾顺带瞥着我,目光如刀,像是在我身上活剜了一块rou去。
我很心虚地说:“乌绵,他们都是赌坊的人。”
他低头掸了掸袖子,一副了然的模样:“说吧,多少钱。”
我看他这么痛快,心里有点拿不准,支支吾吾地说:“五、五万两!”
“五万两。”乌绵点点头,外袍里伸出一只雪白的手,像白兰花徐徐展瓣:“欠条拿来我看。”一看,当真是五万两,有凭有据,不容抵赖。
他低着头,忽然一笑,唇角锋利:“荣二,你知道荣家一年进账多少银两?”
我心想:废话,钱在你手里把着,铁桶一样,我当然不知道了!
也不等我答话,他就闭上眼,缓缓呼了一口气,好像呼吸已经十分艰难似的,转过头去,吩咐下人传话,让他们拿钥匙去开库房,取了三百两先回去交差,其余的,他会凑钱还上,还不上的,拿田宅去抵。
那些人得了承诺,才心满意足地离去。乌绵亲自起身,送他们出门。
我心里还在想,这贱人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了?
就听见他转身,眸光一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