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在法国西北部濒临大西洋的公路上,微弱的阳光穿过白雾缭绕的山林,车窗外朦胧灰色下的蓊郁森林笼罩在无声缄默的晨雾中,冷硬的柏油公路犹如巨蟒在氤绿迷宫里蜿蜒曲折。
受西风影响,这片常年shi润Yin天的区域,云雾多,日光弱,卡纳宁小镇就坐落在这条公路的尽头,它是地图上微不足道的一小点,一座人口不超过五千的城市。
温芙没有将视线放在车窗外,她已经坐了很久的汽车。即使每隔几十分钟就换一个姿势,腰背还是僵硬的仿佛不再是自己的。
她这是多久没坐过长途车了。
逼仄的车厢,焖燥的空气,昏暗的光线。
对时间的概念还停留在出发前的里昂,罗纳河畔暖金色的红草地与书摊闲适安静的下午时光,空余时间可以选择看各种歌剧,芭蕾舞演出,交响音乐会,心血来chao时也可以前往教堂旁的广场,俯瞰市区的红色屋顶和贯穿里昂街区的两条河流。
印象里的里昂与车外灰暗色调的山林完全不同。
不是她不喜欢莱德工作的新场所,只是她觉得,她和厄文独自生活也不是什么难事。但莱德明显想重新体验一把带孩子的时光。
这次他被分配到西北部的实验基地,几年前忙的离不开研究所的莱德似乎把这趟看作是度假,那帮研究员的生物基因研究进入尾声了?据莱德所说研究所的工作松下来了。
那么这次的研究成果就在西北部的实验基地了吧?温芙双腿交叠,稍微挪动腰换了个姿势,手还是十指交扣放在腿上。大费周章地把成果转移到偏僻的小镇,他们研究所可真闲……空白时间温芙总会思考些什么,她忍受不了大脑放空什么都不想。
研究所那帮无聊的实验人员她见过几回,莱德喜欢邀请他们来家里聚餐,他们在餐桌上聊的话题无非是工作,不过都很克制,知道家中有孩子。
莱德很少跟儿女提起工作的事情,温芙觉得这很可惜。
黑色轿车仍在平稳地行驶,穿过广袤的shi草甸,Yin暗云层下的野生湖泊平静无波,光滑纯净得像是被Jing雕细琢过的蓝宝石,都是不会出现在大城市的自然风貌,只需要一眼就能让人轻易生出感动和敬畏。
温芙苛刻地想,这样远离城市喧嚣的地方一定很闭塞,也许每次买最新出版的杂志书籍还需要驱车到几十公里外的米济。
她会怀念里昂的生活的,起码在那看歌剧很方便。
视野里波动的暗沉树影不断催眠着温芙的神经,她的眼睑终于坚持不住疲惫地垂下,同时她身侧的车垫稍稍下陷,衣物摩擦皮座的窸窣声消失的迅速,车内恢复安静,男孩深蓝的毛衣衬衫和黑西装短裤进入她的视线,温芙弯了弯眼睛,看来有人和自己一样不耐烦,需要忍受漫长车程而长时间枯燥地保持坐姿,看那漂亮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大腿,这种潜意识做出的小动作说明主人是一个不会把情绪表现在脸上的家伙。
温芙稍稍抬起眼皮瞥了一眼,昏暗的车内只能看清男孩侧脸惊细的轮廓,眼睫闭瞌,深邃的混血面庞偶尔暴露在微亮的刺眼炽白中,皮下脂肪很少使得他皮肤近乎透明的白,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没有站在太阳底下过。
温芙凝视着他。
莱德说的没错,厄文这小子应该多晒晒太阳,看看他苍白病态的皮肤,脆弱得仿佛用手指就能戳破,可是该用什么理由说服他不要总是埋头研究那些苦涩难懂的哲学呢?
哦不,这个天气Yin凉的鬼地方很少有放晴的时候,她还是放弃这个想法比较好,说不定厄文还会喜欢这个chaoshiYin霾的地方。
除了不常运动,厄文的一切都表现得很健康,过去三年很少看见他生病。
倒是自己突如其来的肤色偏见显得很可笑,要知道生活在人群中就无法避免被一些言论影响,耳力比别人好的坏处就是你不能阻止那些叽喳的学生在你耳边对你洗脑,蜜色的皮肤看起来比较健康,有力量这种刻板印象已经在她大脑里停留了很久。温芙不希望把这种想法用在家人身上。
似乎察觉到姐姐在看自己,男孩睁开了眼对视上去,背光藏在灰暗里 ,对方干净深邃的幽绿双眸一眨不眨,覆盖瞳孔的颜色仿佛深绿漩涡,越靠近中央越黑,却又平静不带任何多余情绪。他们长的很像,如果不是发色,别人很容易将两人认成龙凤胎。
看着那张和自己有些相似的面容,厄文淡淡地移开了眼神。对一个男孩来说,过于漂亮的脸意味着女性化。
“马上就到了,我们已经进入卡纳宁了。”正在开车的父亲莱德趁着间隙看了眼后车镜,对自己的儿女说。
莱德是个很典型的法国绅士,浅金色的短发向脑后梳理的很顺,眼窝深陷,祖母绿的眼睛,白人肤色,穿着得体而考究。
他的妻子是日耳曼人,已经去世九年了,因为一场实验事故。至于再婚的想法,一个事业成功,儿女双全的中年人不需要再用婚姻证明自己的优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