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酒醒,韩临下楼吃午饭,红袖早去舞坊了,饭桌上只他与回来用饭的上官阙,二人默契地没有说起昨晚上韩临破窗而入那回事,仿佛一切又回到了当初。
有天中午不知是心血来潮还是顺路,上官阙亲自过来找韩临,八月中的天仍是热,韩临在太阳底下盯着鱼漂晒得汗流浃背,满脸通红。
床被砍得尸骨遍地,摔斧子砸到的瓷器瓶也依旧碎在地上,甚至他折返回来取挽明月那封信时打开的抽屉,如今仍是开着,里头落满了灰尘。
门外那株泡桐森绿,将诸事诸物都蒙上一层夏意,上官阙用遗憾的口吻道:“可惜今年你我没赶上这泡桐开花。”
屋外有脚步声,不久后锁簧响动,韩临循声望过去,见到上官阙含笑站在门外:“找了你半天,怎么跑来这里?”
钓鱼这项爱好上官阙不干涉,只是每日韩临都要陪上官阙吃饭,早饭好说,晚饭那时候他也收杆回去了,只是中午上官阙不一定回来,要是回来,佣人会到河边叫韩临回去。
见到上官阙,韩临先是愣了一下,到河边洗了把脸才走去上官阙身边。
上官阙对他的反击永远无动于衷,好像小孩子发脾气,大人笑着旁观,不理会十天八天,孩子就忘了这回事。
这种令人不适的平静仿佛一锅温水,韩临备受煎熬,而始作俑者高坐云端。
“湖南下了快一个月的雨,回来路上天也不晴,雨水把人泡得跟死鱼一样,白得恶心,晒晒挺好的。”
半年前韩临拆床,砸桌,卸凳,劈墙,为表达不满对整间屋子发泄,留下这些暴怒的痕迹,上官阙阙对它们冷置不理。
却听得楼下女声喊道——
“你脸色很不好。”
单纯陪睡与做点事消食概率参半,今日是后一种情形。
韩临埋头喝茶,随口说:“明年吧。”
韩临嗯了一声。
上官阙笑了一笑:“下午跟我一起到楼里走一趟?”
韩临原本要摇头,摇了一半,双目盯着上官阙,又点了点头。
上官阙自然地走过来,抬起韩临的下巴端详:“没休息好?”
转身,要从窗户跳出去,到外头找间客栈休息。
“不用麻烦了,我就住昨天那里就行。”
给红袖看见,韩临这天晚上注定出不了上官府。他有时候总会怀疑,是不是上官阙和红袖约好了?不然怎么能这样凑巧?
今天暗雨楼那边应该是不忙,午饭后上官阙上楼小憩。韩临当然不止陪吃饭,所以中午也一同到了上官阙屋里。
韩临随口扯道:“毕竟熟悉,想着要是收拾好了,我再搬回来。”
饭尽喝茶之际,门外树上飞来只画眉,百啭千声地啼叫,引得上官阙望过去。
“韩临?”
半年过去,韩临再次站在屋中,发现这些被人忽视的破坏已成了天然的景别,堆积出的不满在那一次里发泄光了,只剩记忆淡化过的几件很小的事,这个房间就像一只出完了气瘪瘪的球。
韩临倒自在,往暗雨楼去的也少了,时间也空下来。于是头些天被红袖拉到舞坊,站在外头看她练舞,去了两天,一些不好听的话又传起来,他便收拾渔具,又到河边去钓鱼打发时间。
就连现在,他站在门口,也是含笑的,仿佛屋中事故同他毫不相干:“是静是乱,总归是你的屋子,这次也不会有讨债的人找上门来,我想着等你回来了,听你的安排。”
后来手指换成嘴唇,温热柔软地覆在韩临额上,延缓着阵阵头疼。
一个人的平静恰恰容易让另一个人自醒,让他回头去找自己的不足,韩临就是这样。
上官阙屋里床的正上方的那块屋顶很特别,腻子没抹匀,有浅浅的起伏绵延之势,这是韩临最近刚发现的,是他的
上官阙将他脸上的水珠擦干,仔细看了看他黑了不少,甚至晒脱皮泛血丝的脸,笑说:“凉快些再来吧,别夏天都过去,再让晒中暑。”
此后韩临没提过搬出去住的事,新的副楼主选立后,韩临的事大半给了傅杰豪,在暗雨楼愈发边缘,旁人看他难免带些怜悯,毕竟当年江水烟在时,曾对他有过那样高的期望。
上官阙按住他太阳穴心轻揉,温声道:“少喝酒。”
韩临低头深吸了一口气,回话:“我有点累。”
可红袖抱着他的手,笑着领他到客房住下,拉着他的手跟他讲被褥昨天刚晒过,又问他宴上喝了这么多的酒吗?上官叔叔没有拦着你?见着敏感脆弱面貌的少女无微不至地关怀着自己,韩临不由得暗想自己真是喝酒喝得疯了,怎么能这样想孩子。
韩临一低头,便见院落中身着白衣仰望此处的少女身影。
上官阙问:“这样晒不难受?”
韩临说好,又说我回去拿刀,回屋路上,鬼使神差地,他绕去了自己从前的房间。远远见到屋门落了锁,使了些手段,他从窗户跳进这间屋子。重回旧地,却见屋内也是旧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