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于在下课后收到了李小姐的短信,约他去“繁花里”喝茶。
他穿着一身白色的卫衣,兜帽扣在头顶,双肩包背在身后,里面装着课本和电脑,低头回复李小姐,问她什么时候见。
路过教室门前的三个垃圾桶,前面的同学把喝完的塑料瓶随手扔在不可回收的那个桶中。
钟于停下打字的手,抬头看了那人一眼,若无其事地把塑料瓶捡出来扔到该扔的地方。
“都可以啊,你定吧。”
钟于坐进车里,给繁花里打了个电话,问那个叫孙姝予的服务生什么时候上班,领班回答只有一三五和周六。
“二四七里挑一天吧。”
钟于这样问李小姐,对方挑了周日,他很满意,正好周日姚平不上班,可以随叫随到。
钟于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有节奏的敲击,回忆起刚才领班在电话里自认懂事的口气,问钟于哪天方便,孙姝予就哪天上班。
在这种地方做服务生的,要么有姿色,要么有眼色,显然孙姝予两样都占。
看来询问过他班表的不止钟于一个,领班才一副心照不宣驾轻就熟的样子。
钟于之所以这样问,就是想找一天孙姝予不在的时候,他不太想见到他,觉得麻烦,可如果直接问孙姝予哪天不上班,领班这样的人Jing就会以为孙姝予得罪了客人,少不得要找个借口开除他。
想到孙姝予那天看着他的眼神,钟于就有些头疼,他想,孙姝予看着他,是想到了阿遇吗,他有任何后悔,或是不甘的心情吗。
他对现在的孙姝予冷眼旁观,对过去的自己嗤之以鼻。
作为阿遇时所表现出的忠顺,狭隘,为情所困的样子在他看来都是令人厌恶的。
特别是他对孙姝予某些性格缺陷的讨好纵容。
和孙姝予在一起的阿遇,使他想到了很久之前的自己,卑微,可怜,懦弱,眼巴巴地等着钟婉来看他,对于雅正讨好谄媚,喊他爸爸,甚至还把他写进作文里。
他不是跟着钟婉姓了钟,而是他的亲生父亲也恰巧姓钟。
在钟婉把他接走团聚的那一年,钟于主动要求,把钟遇改成钟于,于雅正的于,是妈妈终于得到幸福的意思,是他终于有一个完整的家的意思。
可他最后却发现,不管他怎样努力亲近,他和这个继父始终隔着一层,直到有了于行,钟于看到于雅正和于行的相处,才意识到对方对他好,只是对钟婉的爱屋及乌。
钟婉有新的家了,可他却没有,钟婉的新家从来没有接纳过他。
她还有了新的儿子。
儿时的钟于一次次讨好,一次次失望,就是在那时逐渐丢弃了作为一个正常人的共情能力和同理心,最后钟于发现了,他根本不需要这些,父母,爱人都有自己的私心,只有事业与知识可以让他独有。
他理解钟婉,却无法原谅,自此以后不肯让任何人喊他“阿遇”,可一场车祸却将他打回原形。
伤害已经造成,反正他和钟婉的母子关系也就这样了,钟婉对他来说只是“母亲”,不再是“妈妈”。
钟于越想头越痛,这是他长期治疗留下的后遗症,只得从背包中翻出止疼药。
药效发作,头痛逐渐缓解,钟于又变回了那副油盐不进,冷心冷情的样子,他庆幸自己具备把一切痛苦化作前进动力的能力。
领班还是没有猜中钟于的心思,他给孙姝予打了个电话,把原本休息的他喊回来上班。
好在孙姝予另一份工作比较自由,闲暇时间挨家挨户上门卖保险,只需脸皮够厚,会讨人喜欢,能哄人买保险就行。
领班提醒他客人到了,孙姝予一边整理袖口一边小跑着下楼迎接,看见站在玄关的钟于和李小姐。
孙姝予脚步一顿,脸上笑容没了,但他一低头,又很快整理好情绪,朝二人挤出一个礼貌又程式化的微笑。
“您好,请二位跟我上楼,我叫孙姝予,今天由我来……”
钟于打断他,“你今天不是休息?”
他看了眼领班。
孙姝予垂下眼睛,再没有办法直视钟于,他眼皮发涩,喉头发苦,故作镇定道,“嗯,临时过来的。”
钟于抿了嘴,没再说话。
领班这才琢磨出不对劲来,匆忙喊来另外一个人,把孙姝予调去别桌了。
他们今天坐的是靠窗的位置,孙姝予服侍的那桌正好在他们隔壁,他背对二人的桌子,给人端茶倒水上菜,却将他与李小姐的对话调笑声一字不落地听进去。
他如煎熬受罪一般,亲耳听着钟于和人调情。
他看起来游刃有余,像个经验老道的情场浪子,动口却不动手,始终不越界。
可孙姝予只觉得陌生,他不合时宜的想起还在一起的时候,阿遇搬完货回家,每天都搞得脏兮兮的,他笨拙又憋屈地坐在浴室里,长腿束着,学着孙姝予的动作洗衣服。
“你怎么和人家约会还穿运动服,像个学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