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暑假了，我该回家了，我不能在外逗留得太久。这段时间忙毕业考试，好久没有回去，不知道妈妈的病好些了没有。现在姐姐走了，两个弟弟还在上学，爹一个人在家里，忙完田里还得忙地里，忙完地里还得忙家里。我是在山沟沟里长大的孩子，读到初三了，早已经是什么农活都会干了的。我该早点回家爹做些什么，要不然那么多的事，爹一个人就算有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地里的杂草没有锄，田里的禾苗没薅草，或是庄稼长了病虫欠了收，明年一家人还怎么过。我现在长大了，不能不想想全家的生计，不能不想想父母的艰辛。
但是我又是那么地舍不得我的老师我的班主任，在这快要分别的时候，我才发现：不仅我的身体，连我的心灵都已底被他俘虏了。
我是一言不发地整理完自己行装的，其实也没什么东西要整理，几本破书，几件衣服，一个木箱就可以提走了。我的心情特别的沉重。他站在旁边默默地看我。当我觉得我实在是该走了的时候，才抬头看他。他迎我的目光。我想放下箱子，想抱抱他，但是没有。想对他说声再见，可是那两个字竟像一块鱼刺一卡在我喉间吐不出来。还是他先说话了：
“就这么走了，不要我了？”
我?奈地看他，什么也不说。
“小傻瓜，把东西放下，到我的怀里来，让我抱抱你。”
我听话地放下行李，走到他身边，把脸贴在他宽阔的胸膛上，感受他的体温，感受他的心跳，这气息这频率我是那么的熟悉。
他深情地抚摸我的脸，轻轻地对我说：
“勇，等等我啊，老公明天跟你一起回去。你现在是我老婆了，你的爹妈就是我的爹妈了，我也好想早点回去看看他们。我知道，暑假家里有好多事要做，你还那么小，如果有一天把你累坏了我怎么办，我上哪儿再去找这么好的老婆。我比你大，家里有我呢。我给你带些世界名着，利用这个假期给你补补文学，你还要读高中还要考大学，路还长呢，用一句文绉些的话来说，就是任重而道远，你还得努力。老婆，看我，以后考上重点大学了，有出息了，还要不要我？”
我点了点头。我怎么不要他呢，我怎么会舍得离开他呢，这个几乎占据了我大半个生活空间的人。
“老婆，让我亲亲。听话啊，把东西放到门后的角落里去，明天我们夫妻双双把家还。家里的活儿有我做，你到时给我好好读书就是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一起回到了家里。
家里的情糟透了。母亲还有一缕游丝般的气息维系生命，眼睛已经睁不开了，连张开嘴吐出一个字的力气都没有了。所有的亲戚都聚在我家里，还有村里的邻居们，大家都一整宿地围在她床前，没有一个人说话，所有的亲人都在陪她走完人生最后的那一时刻。看见我回来了，大家便开始轻轻地说话了，有人到我妈妈的胸前听她微弱的气息，轻轻地告诉她：
“婶，阿勇回来了，你就放心吧，他和老师一起回来的。”
大弟钱辉告诉我，昨天晚上他把耳朵靠在妈妈喉间，听见妈妈不断地微弱地叨念我的名字，她早就该走了，她在等我，等我回来，她想最后见我一面。
我早已泪流满面。我跪在妈妈的床前，用我那双小手捧妈妈的脸，轻轻地呼唤妈妈：“妈妈，我是阿勇，我回来了，妈妈，你醒醒，看看你儿子。”
突然，我觉得被子动了动。妈妈听见我说话了！我轻轻地揭开被子，握住妈妈那双满是老茧有如干柴般的枯手。我不停地呼唤妈妈，我相信，我的呼唤能留住她，能把她留在这个世界，她还那么年轻，她还可以像她的同龄人一幸幸福福地活下去。
奇迹真的出现了。当我趴在妈妈身上握妈妈手呼唤妈妈的时候，小弟钱杰叫了起来：
“妈妈嘴巴动了，妈妈，妈妈回来了。”
妈妈嘴巴真的又动了动，我也看见了，马上有人端来了温开水，我用调羹给妈妈的嘴唇沾了些水，轻轻地给你喂一些温开水。妈妈的嘴有微微地动了动，她还会喝水。我好高兴，我的眼泪不听使唤扑簌扑簌地往下掉。过了一会儿，我放在她脸上的手感觉到了她鼻子里有年息呼出，她的双眼也一点点慢慢睁开了，更让人高兴的是，她还可以轻轻地说话了。她看了看大家，看了看她的三个儿子都围在她身边，她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真是奇迹，我觉得此刻的妈妈和我离开家时差不多，妈妈真的好了。我在想，我现在放假了，在家里好好伺候伺候她，再请个大夫来，说不定妈妈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妈妈看我，叫我的名字了。我好高兴，我回过头看了看杨老师，和他相视笑了。
妈妈问我考得好不好，我使劲地点头。妈妈笑了，笑得很灿烂。
很显然，妈妈也看到了站在我身后的杨老师，她对老师笑了笑。然后对我们兄弟三个说：
“阿勇、阿辉、杰儿，你们要好好读书，以后出息了，别忘了杨老师对咱家的大恩大德，要好好地报答老师。”
然后她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