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口。皇甫南吃痛,原本搭在他肩膀上的手使劲一推,阿普险些被推个跟头,蹬蹬倒退了几步才站住。窗外“啪啪”响,是吐蕃女奴在猛打羊皮。佛龛里的旃檀佛像也在凝神注目,妙严的唇瓣微微开启。皇甫南想到在阁楼下的肆无忌惮,她红着脸瞪他一眼,话出口了,却是软绵绵的妥协,“外面有人……”阿普冷不丁地说:“你借李灵钧的名义,写信给剑川,说阿达要和汉人结盟围困吐蕃?”皇甫南的神色倏的变了,她无措地咬着嘴唇,垂下了脸,隔了一会,默然地点头,脸颊上的红霞渐渐褪了。阿普早有预料了,但见她坦然承认,他还是难以接受,“真的是你?不是李灵钧……”“是我,”皇甫南很快地说,“我想让论协察知道的。”“汉人要偷袭无忧城,是谁跟你说的?”皇甫南没有吐露皇甫佶的名字,她执拗地说:“我在宫里听到的。”阿普根本不信,他逼问她,”宫里根本没人知道,是有人透露给你的!“皇甫南冷淡地看他一眼,那副疏离戒备的样子,像在长安初遇,“我早说了,你别管我的事。”阿普觉得自己的胸口被刀割开了,心如刺锥,他呼吸也急了,“你们知道汉人要偷袭无忧城,阿达不想借爨兵给论协察,所以写了那封信,好让论协察治阿达的罪,逼得乌爨投靠韦康元,帮他攻打无忧城。蕃南陷落,论协察大军被拖在北庭,只好跟汉人求和,放李灵钧回长安了?”皇甫南梗着脖子,没有作声。阿普道:“阿姹,你为了帮汉人,愿意看着我死吗?”皇甫南这才飞快地掠他一眼,辩解道:“论协察怎么会让你……”她不想说那个死字,突兀地顿住,“乌爨是汉地藩属,如果论协察还想跟汉人议和,就不会太为难乌爨。”说到这里,又带点不忿的味道,“再说,你还要和德吉结婚呢。”“我在吐蕃见到你后,就再没想过要和德吉结婚。”阿普冷笑,“德吉也不想再嫁我了,她看上了李灵钧——如果吐蕃和汉人议和,李灵钧就要娶她了,现在你高兴了吗?”皇甫南怒视了他一眼,把脸扭到一边,“不要你管!”德吉嫁给李灵钧这事,她想过,不惊讶,但是阿普那种嘲讽的语气,让她感到难堪。她绕过阿普,要离开经堂。阿普忽然冷斥一声,“骗子。”皇甫南脚步一滞。“满嘴谎话的骗子,你还想跑吗?”阿普恨得咬牙,他沉着声,“我对你太好了。”他一把揪住胳膊,就把皇甫南拎了回来,像当初在拉康寺拎羊羔似的。但那时的羊羔是温顺柔弱的,不像现在的羊羔,被人戳破了心事,气急败坏地挣扎。阿普把她推倒在卡垫上,抽出了靴筒里的皮鞭。皇甫南想到了在圣泉他那半真半假的威胁——她不肯叫人,只把纤秀的眉毛蹙紧了,颤抖着,低声哀求:“阿普哥,不要。”阿普沉着脸一言不发,拿鞭子往她手脚上捆。他赌气地想,把她拎上马,现在就闯出逻些,回乌爨去,可很快他就冷静下来,一垂眸,瞟到皇甫南的手腕被磨破了皮,但阿普硬起了心肠,漠然地没有安慰她,只低头把皮鞭慢慢解开了,“你在宫里乖乖的,别乱跑。”到底没忍住,他在她躲闪的脸上摸了一把,声音低了,却不容置疑,“等我事情办好了,你得跟我走。”皇甫南回到了塘火前。她已经没心思下密芒了,心烦意乱地收起黑白棋子,她往外头张望着,阿普跑得不见了。画眉鸟叫了。湛蓝的天底下,雪山的顶白得耀眼。德吉对着铜镜,往嘴唇上抹胭脂。如论协察所盼望的,她突然变得安分了,在闺中含羞待嫁。铜镜旁铺着纸和笔,德吉在学写汉字,一个叫做吉吉布赤的新来的女奴,替德吉的头发抹了油,熏了香,然后编成一根乌黑粗大的独辫,用发簪挽在头顶。布赤是德吉特意找来的汉人婢女,刺绣活儿很好。德吉看不上阿普笃慕,一门心思地要嫁给汉人了。布赤人如其名,叽叽喳喳的。德吉叫她说汉话,这样红宫里别人听不懂。布赤说:“相臣发了很大的脾气。飞鸟使回来了,说因为相臣封施浪家做大将军,赞普钟变卦了,带着五千爨兵,跟着汉人,把无忧城、老翁城,七八个城池,几百个堡寨,都给攻破了,岭尕往南,全是死人!那囊和蔡邦的副相们闹事,说相臣中汉人的计了,把大军都调到了回鹘,只好任汉人和爨人把南边的地盘和牛羊都夺去了。”德吉想要议和,但被外敌攻破城池,并不是什么好消息,她拧起了俏丽的眉毛,“怪不得薛厚退兵那么快……无忧城没有守兵吗?怎么才几天,就叫汉人攻破了?”“有爨兵带路嘛……”布赤讪讪的,因为她汉人后裔的身份。遥远蕃南的一场战事,她亲眼看见了似的,讲得绘声绘色,“说是被偷袭的前夜,飞鸟使到了城下,举着金箭,挂着银鹘,说是奉相臣的命令去调兵。明明穿着咱们的铠甲,还有告身,可一见面,就把守将给杀了,放了剑川兵进城。后来,他们说,那也是汉人假扮的。”“好狡猾的汉人……”德吉轻轻舒口气,把不忿都按捺住了,她起身说:“我要去拉康寺。”拉康寺里,关的是汉人。布赤小心地提醒她,“相臣说,不让你老去看汉人。”德吉冷笑,“让他想想怎么退敌吧!大蕃要亡在他手上了!”走到了廊下,德吉看见从经堂出来的皇甫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