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能从秦子观的态度推测,周栾或是烧掉或是带走的这批破旧的草图对船坞很重要,而且很多正在进行营造的船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不得不停滞,而若是停滞的时间过长,没法按期交工,那些定船的船主一定会来索赔。
若是把事情闹大了就不好了。
晏辞思考了一番问道:“可是每一艘船营造之前不是都要去官府备案吗,虽然周栾带走了图纸,但是官府的工程监督那里应该还有一份,为什么不去问他们要?”
听了他的问题,秦子观沉默了一瞬。
晏辞看着他古怪的样子,一时更加纳闷,秦子观轻轻咳了一声,眼见周围只有他们两个人,这才低声道:“不是所有营造图都是向上备案过的”
晏辞一愣,思索道:“你是说”
秦子观压低声音道:“我跟你讲可以,你别跟别人说这船坞里本来就有一部分船没有营造图,还没来得及向上面备案”
晏辞睁大眼睛:“没备案过你们就敢直接”
这就相当于在现代社会,一项工程没有向政府备案得到许可就直接开始动工,自行竣工验收还私自投入使用一样,没出事还好,万一出了安全事故死了人,负责建筑的一方就得负刑事责任。
更何况是船这种运输工具,若是哪里出了问题,航行一半中途漏水沉没,那就不是丢了货那般简单了。
晏辞一瞬间就明白他们为什么这么着急了,这么大一个把柄在周栾手上,万一他向官府举报,秦家不得为此脱一层皮。他更加奇怪:“可是,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秦子观做了个手势让他小点声,叹了口气道:“我也是前些天跟我大哥来船坞才知道这些事的船坞最近几年的营生比先前差了很多,原本营造图都是上交给船舶司审核”
“可是这些年胥州船行越来越多,所营造的船也是越来越大。很多雇主为了省下关税,宁可雇佣一艘可以拉万石货的船,也不愿意雇佣小型船队。这船的体型不够大,容货不够多,雇主是不愿意的。”
“可是你知道的,船舶司所征船税便是按船体型大小,和每次跑商的船只数量收的,这船越大税就越多。而且这些年官府对船商的征税越来越多,这些银钱不可能全部被那些官员上缴,一定有一部分落入他们自己的囊中。”
官府不仁,所以这些被吸血的船商干脆在营造图上做了手脚,上面写的船只大小与实际不符或是有一些干脆没有向上备案,隐藏船坞中的船只数量,再将这些营造图暗自拿来使用,因此可以省下一大笔税钱。
晏辞听完没有秦子观那般平静,反而心里咯噔了一下。
逃税啊
他蓦然想起当年苏泽就是因为贩私盐匿税获罪,整个苏家一夜之间沦为此等下场,他眉毛皱成一团,此时终于明白事情的紧急程度。
秦子观蹙着眉继续道:“还有很多正在绘制的草图都是根据那些图来的”
“周栾本来是负责这里的监工,他先前不知怎么说服我大哥在这些草图还不完善的时候便开始动工我大哥还同意了以往一直是周栾在现场监工才能保证船只营造的顺利进行。”
“更何况船舶司那边的工程监督有一些也是他负责对接的,很多细节之处都是只有他知道”
晏辞听完秦子观的述说,暗道那他这舅舅对周栾的信任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被这样突如其来的一招,船坞百工一时措手不及,所有正在进行的船只营造全部因此推迟,而每推迟一天便增添一丝风险。几个资历高的工师得了拨款熬夜聚首,才勉强将周栾带走的图纸勉强复刻出来。
苏合言尽于此,他大病未愈,只说上几句话就累了,开始低低咳嗽起来。
晏辞倒是没有怀疑他,白日里秦子观命人调查了周栾来船坞之前的经历时他也在场,很快周栾在船坞这些年的经历就被翻了个底朝天,然而他来船坞前的经历却是一片空白。
秦子观心情很差,又加派了人手去调查他。
晏辞也相信苏合是认识周栾的,至于周栾突然失踪去向不定,便如苏合自己说的那般,他的确跟其他人一样也不知他的去向。
晏辞站起身,只留下一句“你好好休息”便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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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他去船坞的时候,出乎晏辞意料的是,他那位大舅也在船坞。
不过刚到正堂门口,就被门口的守卫拦住了,说屋里主人正在商议事,任何人都不准进。晏辞出声解释:“是二公子让我今天过来的。”
那两个守卫其中一个仔细打量了他一番,认出了他就是一直跟秦子观在一起的表公子,知道这位表公子很受秦家老夫人还有老爷的喜欢,在他们这里也算是秦家的一员。
“既然是表公子,那您就进去吧。”
得到放行,晏辞朝着会客厅走去,一路上院子中的人似乎都已经被驱散了,听守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