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辞有些诧异。
不问他制的什么香,问他熏的什么香?
难不成这个花魁也对梅香过敏?
晏辞抬起袖子轻轻闻了闻,发现自己身上原本的梅花香尽数被秦子观屋里的苏合香盖去了,细闻这才放心地放下袖子。
“是苏合香。”他对哥儿说,“玉樨苏合香。”
那哥儿点了点头,晏辞顺利完成任务出了门,带着璇玑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幸运的事没遇到什么变态的人或物。
一直走到门口,看见秦子观一身红衣正站在后院门口,看着院子里的玉兰花。
他黑发红衣,站在满树雪白下,不时有花瓣落在他肩头,整个人吸睛的不行,路过的哥儿不时转头看他。
见晏辞走过来,他问:“看到了?”
晏辞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到什么?”
秦子观深深看了他一眼,薄唇微启,吐出两个字:
“花魁。”
晏辞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很有节Cao,不该看的绝不多看一眼:“我只是去印香的,而且我很守男德的。”
秦子观嘴角一抽:“男德?还有这种东西?”
晏辞也不与他解释,随手指了指里面:“你快进去吧。”
这回轮到秦子观笑了:“这结果还没出来,你就让我进去?”
晏辞还没开口,里面一个哥儿急匆匆地走过来,目光在他们两人之间逐一掠过:“两位哪个是这花笺的主人,我家郎君有情。”
那花笺上正中央画着一朵花儿,正是方才晏辞用香粉印上去的一朵五瓣梅。
……
秦子观站在小楼门前。
他没有立刻进去,而是抬头看了看二楼泛着烛光的小窗。
闻讯而来,亲自给他引路的老鸨笑容满面,见他停了下来,还凑过来一脸笑意连忙堆笑地问他还需要什么,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秦子观看也没看他。
他收了扇子,略微严肃地伸手理了理衣襟,略过老鸨,径直推门走了进去。按照规矩,他是今晚拔得头筹的人,那今晚花魁的初夜便是他的。
二楼是花魁的住所,平时不需要出去的时候,花魁就会一直待在这里。
老鸨将他送到二楼门口,便躬身退了出去,并且贴心带上门。
外面世界的一切喧嚣都被隔离在薄薄的门扉外。
火烛映着花屏上的百花图,空气中还未散去的熏香清而不冷,甜而不腻。
秦子观慢慢抬脚,一步一步朝楼上走去。
木质的楼梯在靴底的触碰下,发出轻轻的吱呀声。
二楼只有一个房间,正朝着楼梯口。
他踏上最后一阶台阶,目光落向那道薄薄的镂花木门,脚步炖顿了一下,这才上前轻轻推开门。
柔和的烛光透过窗纸洒在地面,将他眼瞳中的光印满绯色。
坠着金色流苏的绯红色纱幔将整个房间点缀起来,房间两侧安置的鲜红蜡烛上,香烛上的火光正轻轻跃动。
似乎是为了迎合恩客的情趣,这间原本古色古香的房间此时被布置的如同一间婚房。
而秦子观身上那件红色的锦袍,就好像新郎身上的喜服。
圆润的打磨成珠的云母被穿在细如蛛丝的丝线上,一条接着一条铺成莹白色的珠帘。
轻轻摇曳的帘幕之后,是一个坐在琴案后的纤细身影。
秦子观没有掀开珠帘走进去,他安静地站在原地,看着那道纤影没有丝毫动作,也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良久的安静后,珠帘后面传来一阵琴弦拨动的声音,如坠珠落玉。
不似第一晚在花台上那铮然的琴音,这首琴曲婉转而柔和,却并不缠绵绕指。
一曲终了,余音散尽,他方才开口:“第三叠第二拍,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弹不好。”
里面的人沉默了一瞬。
一个如霁雪般的声音自余音里传来:“这么多年,听过我琴的人不计其数,你仍旧是唯一一个能听出来的。”
秦子观长睫微动,嘴角却泛起一丝笑,看着珠帘后面那个有些模糊的身影:
“怎么认出我来的。”
“刚才那个公子…他身上有你的香…”帘子后面的声音似是叹息似是回忆,“玉樨苏合,我不会记错。”
秦子观漆黑的瞳孔里泛起一丝涟漪。
帘子后面的声音有些迟疑:“…那位公子…制的香很特别,不过你怎么知道他会赢?”
秦子观用手指摩挲了一下折扇玉润的扇柄:“他只是个幌子,就算没赢也没关系…今晚这个房间除了我没人能进来。”
内室许久没有传来声音。
秦子观垂下眼,长睫敛住眼里的神色:“…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琴弦的余韵在空荡的房间荡漾,许久等到余音消散,衣服摩擦的窸窣声响起,珠帘清脆的碰撞声之下,隐约传来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