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冰凉的泪水划过脸颊,他才意识到,父亲打了自己一巴掌。紧接着,疼痛涨chao般决堤上来,整个脸颊火辣辣的疼。撒气般地用力抹掉眼角的眼泪,江哲一把扯下帽子般裹在头顶的纱布,狠狠掷地上,一句话没留跑了。与温吞的性子相配,江寒月反应慢半拍。他居然先弯腰捡起地上的纱布,一瞧,纱布上没半点血迹。此后,呆愣原地,半晌,他“哎呀”一声,才拔腿去找江哲。江寒月一路向北,追逐着江哲背影,可人似在眼前,却怎么追不上。不知不觉间,周遭突然变得十分静谧,虫鸣蛙叫、莺啼蝉唱,统统消失。爱子心切,他没半点察觉,身影渐渐地消失在苍茫暮色中。夜空中起了几片黑云,风清云过,露出寥寥几颗星辰,最闪烁的要属北极星。突然,北极星猛地一耀,跟着,江寒月心间电光火石,忽地亮彻,周身血ye都冷下来。他正要开口唤江哲,却听江哲在身后凄厉地唤了一声:“爹!!——”江寒月追赶一路的人并不是江哲,而是肖烛汍,她正前方微笑地凝视着他。……江哲会对父亲短暂地撒气,任性地跑开,但不会离家出走。其实在某种程度上,江哲家与方汵家很像。肖烛汍像一汪泉水,深入细节,无微不至,包容力强;江寒月则像一团火,不能太靠近,会灼伤,但自己需要他时,他总能带来温暖,不过烤久了会麻木,感受不到那股温暖。所以江哲总以某件事来重新让自己鲜活。那晚,他拼命跑开一段路,停下喘会儿气,等气顺了,便跑进一条小巷等着江寒月过来,一旦等江寒月跑过去,他就会立马跳出来,吓父亲一跳。捂嘴偷笑。江哲已经想象到父亲拍着自己胸脯以安慰自己,却不能拿他怎么办,只能叮训他的无奈神情。然而,江哲跳出小巷,江寒月却没按照他的设想而做出反应。宛若被魇住了,江寒月根本没看见他,反倒向浔武郊外疾跑而去,嘴里叠声念道:“小哲小哲小哲……”“危险——”江哲眉头一凝,没多想,亦步亦趋跟上去。不知跟了多久,江哲腿脚灌了石头似的,完全抬不起来。到体力极限了,他心道:累死了——说罢看见江寒月停下脚步。对方好似听到她的心声。由于江寒月脚程太快,江哲稍不注意便会跟丢了人,所以一路上根本分不出心去想自己到哪儿。现在稍微松口气,他擦了擦额头汗珠,四顾而望,才发觉身处浔武郊外的松林,再引颈往前展望,瞬间气不打一处来。他气道:“再往前走上一炷香时间便是肖烛汍家了!”说着,江哲准备带父亲回家。
春去冬来,寒暑往复千载,虽浔武四季炎热,也不妨碍松针落了厚厚一层。浔武进入五月便没再下过雨,再叫日头晒上几日,松针干爽得很,踩上去就发出“喀嚓”脆响。江哲刚一抬脚,前方便传来“喀嚓喀嚓”的声音。他轻轻放下脚步,那声音还在继续。由远及近,越来越响。来人了!——江哲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横移一步,躲进松树树干后。大半夜约谁呢?——江哲心中疑惑刚一升起,那脚步声便戛然而止。他小心地探头看去,只见那人披头散发,一席长发垂到腰边。那发丝吸收了月华,向外凝出一层柔和的白光。白玉似的。江哲本是带着玩味在看。戳露大人心事,这一听就值得窥探下去,毕竟都是小孩被大人管束着。可这一眼,只叫把玩味宕成惊吓。白发?!方汵?!没等他再细看,江寒月便迎上那人面前,把人挡得严实。“十四年了,欠的也该还了。俗话说‘有借有还,再借不难’,昂?——”听声音是女人,但是不是方汵,得打上疑问号。那“昂”的一声,太甜腻了。方汵那个性断发不出那般矫揉造作的声音、语气。是什么样的女人,竟让父亲失了魂地来相会?——江哲胸口发闷,隐隐不安。他猛地捏紧双手,握拳为自己添加勇气。半晌,心理建设完毕,他毅然决然地走出树干后面。下一秒,江寒月双手一张,与女人呈相拥之势。女人下巴抵在他肩膀上,双手缓缓摩挲他的后背。江哲这才看清女人样貌,妍艳如妖,眼角下一颗血痣——肖烛汍!肖烛汍稍微偏过脸,嘴唇贴在江寒月耳边,双眼却盯着江哲,道:“不能犹豫喔——会失去——”说罢,用指甲在江寒月耳后划出一道伤口。鲜血如烛泪般地滚落。她伸舌舔去。尝到鲜血的味道,她弥足一笑。江哲指着肖烛汍鼻子怒道,“原来你是妖怪,难怪你不会老!你敢动我父亲,信不信,信不信我……”信不信什么?肖烛汍藏这么好,无缘无故的,总不能叫人杀了她们。就在江哲失意的空档,肖烛汍已经消失不见。江哲回忆道:“那晚父亲虽然没出事,但隔一天后父亲便害了我们身上这种疮。我避而不见人,连私塾都不敢去,就怕影响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