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沛正打算叫人帮忙戴一下外套帽子,便听“嘭哒”一声,头顶有藏青伞面唰然展开。阮筝汀被哨兵的温度暖着,体温已经回至正常,但脸色依旧是素白的,话音很虚:“有些事,我想和你谈谈。”“好,谈。”喻沛可有可无一点头,脚步未停,“先去觅个食,总不能饿着肚子谈吧。”恰逢将将转过疗养院的时家兄弟冲他俩挥手跑来:“队长!阮向!”向导那句“我不想去食堂。”又咽回了肚子。幸好体贴又专业的后勤骨干——时贇是带着打包盒过来的。虽然那玩意儿被塞进了空间胶囊,现下由盘尾蜂鸟衔着。“真追不上喻哥你,我俩干脆在311食堂炫了顿饭,今晚有醋溜茄子诶哥……”被时绥捣过一肘子后,他总算想起正事,“所以阮向还好吗?”时绥大致查探过阮筝汀的状态:“没什么大碍,实在不放心可以去疗愈中心检查一下,或者回宿舍,我进你领域修修屏障也行。”当事人终于找着机会从喻沛背上下来,嘴上连忙应着:“那回宿舍吧。”喻沛的头发被伞骨碰乱了,他压着发顶戴帽子的间隙,不经意道:“你怎么别人随口一叫就走啊。”阮筝汀和时绥同时停下,怔然看向对方。五秒后,后者举起双手,一脚跨出伞面范围,恳切道:“我,行善积德二十五余年,俗世意义上的好人,没有惨无人道的科研目标,以及罔顾人性的毕生追求。”而后他在时贇的低头憋笑里转向喻沛,不赞同道:“队长,举例这种事不能瞎逮人的,你这样容易影响我在阮向心目中的形象,好歹我们以后还要共事很长一段时间呢。”喻沛一哂,自向导掌心抽过长柄伞,轻推着人往前走:“别担心,你在他心里早就是灰名单了。”阮筝汀闻言一愣。时绥原地消化过三秒,拔腿跟上去,纳闷不已:“我什么时候灰掉的?”喻沛气定神闲地补充道:“别难过,你还黑过呢,这几天刚放出来。”时贇大笑。盘尾蜂鸟受到感染,跟着他鸣叫,喙间衔着的胶囊掉下去,骨碌碌往山下滚。喻沛见状煞有介事道:“我的晚饭脏了。”时贇又鹅叫着去追胶囊。阮筝汀些许尴尬地冲时绥笑笑,而后瞟向喻沛,心下困惑:“你……”时绥忽然想到什么,抢过伞把将哨兵往外推,拉着向导嘀咕:“阮向,浅域结合默认听取对方浅层想法,也叫小读心术,便于战时沟通,日常你得屏蔽他啊知不知道!”“啊?啊……”阮筝汀一时拿不准该给时绥礼节性道歉,还是该找个地缝钻进去,他眼神躲闪,脖颈连带着耳廓瞬间红透了,“怎么屏呀?”
喻沛听着乱作一团的心音,瞧着向导费力理解时绥所述方法时宕机似的模样,没忍住笑出了声:“对不住,我不是有意要听的,这东西是单向的,我无权——”阮筝汀心里顺而想到:【你闭嘴。】喻沛意外地扬了扬眉。阮筝汀反应过来,回头望向他,心里解释到:【抱歉,我的意思是——】下一秒屏蔽生效,心音骤然一断,喻沛只能听见灰烬簌簌落于伞面的轻微动静,以及时贇的吱哇乱叫:“阿绥阿绥!胶囊滚不见了,快让你的猫找找!里面可是我的全部家当!”“你真的很烦。”时绥骂骂咧咧,又把长柄伞塞回喻沛手里。锈斑豹猫自树梢跳下,踩着时贇的脑袋当踏板,轻悄落于地面。最后胶囊是被猫从枯叶堆里刨出来的,喻队长那点薛定谔的洁癖发作,拒绝食用。宿舍楼群底,哨兵与向导分开前,这人对阮筝汀道:“下次见职用通讯行事,不要别人说什么便信什么。尤其是特级向导,惯会骗人,嘴里没几句实话。别一叫就闷头跟着走,哪怕情况再紧急,也要向队长或队辅报备一声,以防万一。”阮筝汀活像个已然对人心丧失信任的蔫巴白菜,闻言垂着脑袋闷声道:“抱歉,我以为军中不用考虑这些的。”哨兵表情嘲弄,嗤道:“这里不比学院,没你想象中那么磊落坦荡。”向导眉头微蹙,反驳:“那是学院脏的地方你没瞧见。”两人对视一眼,齐声轻哂:“这世道真是烂透了。”旋即被时家兄弟一人一个领回宿舍,时绥顿感压力倍增:“你俩激素水平真的没问题吗,怎么突然这么丧!”当事双方直至洗漱完毕躺上床时,都没想明白,究竟是谁影响的谁。床头灯柔和澄静,阮筝汀早前所借专业书七零八落摆了一床。专项知识晦涩抽象,他撑不住打过几个哈欠,眼皮一黏。手里那本书掉下去,落在地毯间,正向摊开的书页首句赫然写着——浅域结合 8-27喻沛在这栋奇怪大楼里打转超过半小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不是自己的梦境。他睁眼时在8楼。廊道安静垢白,窗帘无风自动。封死的窗户外开满了爬藤月季,不知品名,红惨惨的,重瓣,鲜妍得令人眼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