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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母没待上一会儿就要走了,走之前她提起放在脚边的礼品袋递给于虎虎,里头装的是几盒包装精美的茶叶,从盒子金灿灿的镶边来看应该价值不菲。于虎虎一向喝不来茶,往年在家的时候上万的古董普洱泡出来在他嘴里跟发霉的水没两样,这会儿更是兴趣缺缺,摆手不要:“你给我也是白给,回去就要给查房的收走。”
薛坚探探头,依稀瞧见一个男的一个女的朝走廊另一头的医生问诊室去了,于虎虎跟在后头出不去,就攀着门口的安检设备冲他们招手。等人走远了,于虎虎扭头一阵风似的从薛坚身旁跑过去,地面一阵震动,他兴高采烈,边跑边喊:“胡宇!朋哥!关哥哥回来了!”
王雯随手翻了翻:“这病人进进出出挺多次了,资料多是因为年份比较久,严重倒不见得。”又问,“三号房最近还听话吗?”
去两眼。
薛坚一听,缩缩脖子:“也不是要做心电图那么严重……”
“它不是咚咚跳的,是咚咚咚咚咚在跳。最近频率还越来越高了,你说这是不是有点问题啊?”薛坚在椅子上用指节敲着。
气温一高,天气就变得潮热难耐。海风顺着沿海公路直上,裹挟整个城市的浮躁掠进医院,精神羸弱的人将有毒的灰尘照单全收地吸进心肺,头上顶着早夏过于眩晕的日光。
“心脏不跳该干什么?”王雯收回目光,继续理病历,心不在焉地说。
王雯咯咯笑起来,站起身,将病历夹在腋下走出安检门:“你是已经被标记了是吧。回头再跟你说。这新病人好像要住九号房,你不忙的话去收收吧。”
王雯一屁股坐到他身边,手上捧着一大堆病历。薛坚赶忙摸着胸口凑过去:“王雯,你说心梗都有啥症状?”
“那你多喝热水啊。”王雯将厚厚一摞病历竖起来在椅面磕了磕,“我先去忙,今天有个新病人办入院。”
“这么厚一堆,”薛坚咂舌,“别又是个三号房一样的大人物吧?”
于虎虎张口想说这些人领着工资上班费点神不是应该的,忽地瞥见薛坚扭着屁股卖力拖地,想起这两天都没日他,因为他没值夜班,都是那个潘老头值。老头每天晚上咳嗽咳得跟个拉风机似的响,搞得他晚上没睡好,原因,总之于虎虎也没有什么异常。只是他傍晚的时候不再单独呆在病房里或者上跳下窜地运动了,而是在大厅里坐在薛坚旁边和别的病人一起看电视。
薛坚苦着脸:“听不听话你不比我清楚?我擦屎擦尿的活可没少干。”
“咱们医院心电图好像三百块一次。”
薛坚隐隐觉得于虎虎对他有点不一样了,然而他头脑有限,懒得推敲揣摩,底下更深层次的原因无法得知,只觉得不是情人间的那种暧昧,反而是一种自然而然的亲近;他极少与人亲密,这段畸形关系的界限在哪里,他说不上来。
薛坚心下突突一阵跳,下意识捂住胸口。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原因,他这几天老觉得身体欠佳,先是心脏不舒服,总是没由来的加速狂跳,易受惊吓,走着路甚至要停下缓缓;后来又经常性手抖,夹菜都掉。他从百|度医生上查到说手抖可能跟心律不齐有关,严重者有心梗风险,吓得不得了,整天惶惶不安。
谢姐喝道:“六号房别在走廊里跑!”于虎虎却当没听见似的快快活活消失在房门后。
从骑虎难下开始会写得比较细废话多
薛坚叹口气,说:“那三号房认人,不让别人碰来着。王哥上次去给滋了一身尿出来。”
不等王雯开口,那头于虎虎一声欢呼炸开:“——你要住院?!”动静太大,引得走廊的人都侧目。
“谁说给你的,”于母催促般往他那方向提提袋子,“你拿回去分给你薛哥胡哥,还有别的护士医生,人家平常照顾你多费神呢。”
他看高兴了常将脚搭在薛坚的膝盖上,有时候两只脚一起搭,人就歪在沙发一旁,大笑的时候带着薛坚一起抖动,压得他大腿很痛。但是薛坚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把他的脚甩下去,反而拉高了他落到脚脖子的袜子边。这时于虎虎会投来一道斜斜的目光,稍稍抬脚减轻一下重量,算是在体谅他。
薛坚回过神,继续跟王雯说话:“……我最近还老是抖,你看,就像这样,”他手一伸出去,白炽灯下俩人都伸长脖子去看。王雯虚着眼睛什么也没瞧出来,转而看向他。薛坚忧心道:“我一查,都说跟心脏有关,嘿,正好我这两天心脏也不舒服,老是跳。”
“潘爷也是,怎么老把三号房的活丢给你。”
薛坚正坐在门口的来访椅上偷闲,伸长了腿,脚踝暴露在阳光下白得有些刺眼,他这才发觉自己最近变白了,可能是在医院里捂了几个月,早不比之前跑业务时晒得焦黄焦黄的。今天医院人比平常多,可能是因为门诊开放,安检门旁边的小门也打开了。远处于虎虎在大呼小叫:“——关哥哥,你怎么来了!”
【海边的曼彻斯特】
薛坚两手一抄在后头梗着脖子喊:“我不收,我今天休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