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道捆束符篆,终将钟于庭制住。
见友人目光涣散,又不甘心地缓缓倒下,秦晔长吁一口气。
“还好……”他叹道,“你来得及时,不然他更是要癫起来了。”
酆白露轻声道:“阿秦好是冷静,我真心以为你要和钟道友一决生死,十分担忧。”
秦晔见他面上虽已恢复,但仍残存血痕,一张芙蓉面孔有如森艳厉鬼,半点体面也无。他闷声道:“你不是和我配合的么?权宜之计罢了。他是情急才漏洞百出,清醒时我真不一定打得过他。到那时,只得带你逃难。”
酆白露道:“那也别有意趣,阿秦何必愧怍。我不曾挑唆太叔道友逃离。纵非光明磊落之人,也不愿让你因我同友朋生出龃龉。——你信我。”
秦晔道:“我知道的。”以手拭去酆白露半面血污。
他意欲将钟于庭好好制住,因他至多半刻便醒来,也不耽误三人商讨时间,方便他将太叔怜重新抓回。
酆白露于旁侧襄理,见秦晔长刀刀刃如昔锋利,不在方才缠斗中损毁分毫,便知他不如自己所说无用,因是敛容低眉,恍若无所察般,将初初成形的杀阵散去了。
……
钟于庭是被两记耳光抽醒的。
刺痛火辣,下手之人正是抱着必要将他整醒的决心动手。
迷蒙睁开双眼,果见秦晔一张脸,此人蹙起浓眉凝望他,见他醒来大喜过望,急急道:“你现在清醒了么?”
后颈且微微发凉着,有沉坠压力覆其上。他不须细想,便知是秦晔刀背,若他再要癫狂行事,怕是秦晔就要一刀下来,又得在永无乡不知睡上多久。
“醒了。”
秦晔见钟于庭虽没个好声气儿,但神志清明,便知他真是醒了。
“不是我说你,”秦晔收刀,教训道,“二话不说便杀人,也就是我……”
钟于庭打断他:“酆白露呢?”
秦晔知他着急,又不再轻易发疯,故而不隐瞒酆白露行踪,且道:“正寻人呢。我叫他来这边。”
钟于庭不置可否,不多时,酆白露便归来了。
他是苦主,眉目却淡然,甚至先对钟于庭行礼致歉:“钟道友,方才情况紧急,故出此下策,我二人并非有意与你交恶。”
钟于庭道:“我却是有意辱骂,十分故意。对你旁边那个,倒有声抱歉要说。”
酆白露阻止欲说话的秦晔,谦顺笑道:“如此甚好。现下,便请钟道友叙述来龙去脉吧。”
……
永阳域被层层围困,里边的人出不去,外边的人进不来,这样封闭的境况,已有许多年。
从未有人打破现状。
若非如此,秦晔也不至于将栖鸾的引信让出,携酆白露带来避难。
线索实在稀少,概括而言无非是某某人将太叔怜押送回监牢,重重监视下,他却忽得销声匿迹,纵将地牢翻了个底朝天,再寻不到踪迹。
钟于庭道:“我对你放不下戒心。你最好能给我一个解释,否则无论与你是否相干,我都要你的命。”
酆白露恍若未闻,只伸手去捂了秦晔嘴巴,沉思片刻道:“太叔道友情况不佳,定是有他人襄助。”
钟于庭怒极反笑:“这么蠢的问题,我还要你说?!”
酆白露道:“钟道友不要太着急呀。所谓‘他人’者,不是很寥寥的么?能来去此处而不被人发觉……”
“没有人能来此处不被发觉!”钟于庭冷声打断酆白露,杀意蠢蠢欲动。
秦晔悄无声息,微微动了手,勾住酆白露小指。面上虽按捺不动,却传音酆白露:“白露……”
他一段未想好如何说明白的逃路筹谋还未理得清明,酆白露便从善如流接过钟于庭话茬,改口道:“那就不是人。”
大殿虽已破破烂烂,然无一人提出要改换位置。好在高台之上的长桌未受波及,是以三人均回到原位就坐。
酆白露反掣住秦晔手掌,深深地、切切地与他指节交缠,藤蔓一般缠人。秦晔欲挣脱也极不容易。只两只交握的手被酆白露自身广袖掩住,因此外人看不见。
“不是人,”酆白露道,“是鬼、是傀儡、是物件、是咒符、是走兽飞禽……许多种可能。”
他见钟于庭似乎如梦初醒般地神色,因道:“我二人未至时,一切无恙。世上有无巧不成书之说——我却不很信。想来只是种种旧故。不知晓此人与钟道友、与太叔道友、与我同阿秦,又是哪一种相关呢?”
秦晔心道:“老天……”
默默低下头颅,如鹌鹑鸟一般缩住,只盼酆白露别看他方向。
他听得酆白露言辞已有思量了,然种种想法,若给酆白露见到他脸面,保管留不下一点点。
酆白露真不愧同秦晔做这么多年道侣。
他低了头,酆白露便立刻仿佛知晓什么,偏头望他,且道:“啊……原是阿秦知道。那么钟道友想必也知道。我却蒙在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