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他也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变成了鬼魂。
令狐桀生病时吃的药从来都由他亲手煎制，甚至细心备好蜜饯，只不过交由别人送去。
在关雎看来，自己早就脏了，他从死人堆里摸爬滚打，眼睛见过尸横遍野，身体里流着毒虫的血，恶心至极肮脏至极浊臭至极。
“一切都好，师尊怎么过来了，”棠陆不怕死地牵住他的手，过了这么多天，总算是能碰到真实的事物了。
最开始他曾想过，把他的小师兄带成纨绔子弟，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这样有朝一日同门反目，他也能胜算满满，俩人可以说是沆瀣一气不着消停。
幸好只看了几秒钟便挪开了。
〖早知如此，不陪那老狐狸下棋为好。〗
于是，除去一门之隔，两个人背靠背坐了一宿，有点傻。
他像对待瓷娃娃一样把他的小师兄放床上，掖好被角，嘴角噙着笑。
还在睡梦中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令狐桀皱着眉头轻声喊疼，他才松开捏着手帕的手，五指恋恋不舍地放在他耳畔，帮他掖好耳边一缕鬓发。
朱缇一阵无语。
“看什么看，小孩子不能看。”
神只不可亵渎，旭日只能远观，他的小师兄那么高傲的一个人，应该一直高傲下去才对嘛。
〖我那么脏，不该如此的……这种蛊毒不会传染给他吧？〗
“师尊？！”
万事总有意外。
“徒儿，一切可还好。”
也不难理解他的行为，
关雎轻手轻脚走至他身边，看他这副模样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地摇摇头，目光依旧温柔地能化成水。
棠陆眼疾手快，一把捂住系统的卡姿兰大眼睛。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是自己。
他比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希望小师兄能够幸福，能够找一个会真心对他的人天长地，只是那人不能是自己。
或者说，唇上。
在他们身后，那双搓红的、连指甲都修剪整齐的手推开门扉，再掩好。
棠陆脸有些红，刻意挪开视线，余光意识到檐清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一人义无反顾，勇往直前，一人瞻前顾后，畏葸不前。
而他的小师兄干净纯洁，白纸一张，稍不小心便会被染脏。
那次小师兄背靠着他的房门睡着，他不是没想过推门让他进去，只怕再给一点希望，那个小傻子又要飞蛾扑火了。
一个从小生活在阴影里的人就好比是腐草里长出来的流萤，在璀璨夺目的日月面前，它那点微乎其微的光芒全然可以忽略不计。
喜欢一个人就是这么奇怪，好像月老他老眼昏花稀里糊涂，把你们两人的红线缠在一起，不知不觉间，本不该有那么多温暖交集的两人，穿过桥上来来往往的人潮，十指相扣，额头相抵，用尽往后余生缱绻缠绵。
，认真打坐，将平日里不求甚解的地方梳理清晰，终于在寅时的第二刻，头一歪身一晃，倚在书案上睡着了。
“放心不下你，跟过来看看，这里的时间应该和外边的不同，”
檐清并未察觉到什么，垂下手臂，宽大的袖子掩住两个人相握的手，他本就话不多，静默地陪着他。
关雎情难自抑，一丝尘埃未沾染的手轻柔抚上床上人的眉眼，仔细描摹着他的五官，接着俯下身，发自本能，近乎虔诚地在令狐桀柔唇上落下一吻。
棠陆在识海中喃喃:“你没看出来么，他从未打算对令狐桀动手。
“……”
另一边，
它无疑是仰慕日月的，也无疑是自卑的。
那怎么办呢？只能用不着调地言语，涎皮涎脸的笑容，看似放荡不羁的行为制成坚甲硬胄，掩盖沤烂不堪的残躯。
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棠陆眼睛都亮了。
当这只小虫被月光和阳光震慑心魂，灼痛双目后低下头，自然看万物皆暗淡无光，尤其是自己肥胖丑陋藏污纳垢的躯体。
朱缇疑惑道:“关雎也喜欢令狐桀，为什么不趁着最后的时间和令狐桀表明心意在一起，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啊，难道是怕最后舍不得下手？”
当关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他慌乱地抬手想要用指腹擦去，顿了顿又扯来令狐桀床头柜子里的手帕，沾着水仔细擦。
檐清悄然进入室内，随他站在一处，环视周围的摆设，目光落在令狐桀身上顿住，他皱着眉。
棠陆偷摸点开师尊的心理面板——
可他和令狐桀两人之间，定有一人失去这余生几十载。
于是这几年，他或是练剑或是打坐，从万瓦宵光曙到池月渐东上。
那么温柔的人装作冷言冷语不爱理人的样子实在费力，他一边心尖滴着血一边把令狐桀往外推。
他并没有不要他，更不会厌烦他。
结局早已注定，他们两个终究不能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