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了。
您好?门内歪出一张小脸,引人注意的深褐色鬈发皮皮地洒落肩头,一双明晃晃的眼睛溜溜地打量着门外的石榴。
这双眼睛漂亮得有些过分,却绝非汉家典雅之美。
石榴觉得这双眼睛有些眼熟,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一时怔在原地想出了神。很快,她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故作深沉地咳了一声,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稳又严肃:咳,我来找你的。
找我?朱萸惊讶地指指目瞪口呆的自己,不禁正色打量起门口长相妩媚的妖艳女子。
石榴单刀直入:我来和你聊聊迦陵。
哦~
朱萸似乎明白了什么,闪身让出一条路:请进。
早年朱萸趴在被窝偷看各类话本时,便晓得每一段荡气回肠的虐恋中,总有一个叫做女配的关键人物推动剧情发展。
而她朱萸今日居然有幸躬逢胜饯,逢此桥段,为她枯燥乏味的生活平添一抹千载难逢的色彩。这要是当成故事说出去,她准能赚上一笔说书钱。
朱萸暗暗压下心头的悸动,装作处变不惊的沉稳模样垂头吃着茶。一双眼睛却滴溜溜地偷觑着对面面目狰狞的石榴,忐忑又好奇。
石榴坐在她的对面一言不发,时不时嘬着两腮瘪着嘴看着她,一副咬牙切齿,苦大仇深的模样。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茶盏在朱萸的手里瑟瑟颤抖,脊背上的汗毛也在对面的注视下一根一根耸然倒数,连带着后腰也紧到发麻。
突然,石榴松缓眉目,吧嗒两下嘴巴,笑容轻松愉悦像是云开月明:这下好了,舒服多了。
对上一头雾水的朱萸,石榴故作深沉地咳了一声解释道:咳,午饭吃的是金针菇。一抹红霞迅速飞掠过她的颊,石榴凝着朱萸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姑娘可信鬼神之说?
她深不见底的瞳仁中隐隐约约闪射着奇异的光,朱萸瞧着她的眼睛,垂下眼打量她的鞋袜沉yin片刻,:信...也不信。
彼时窗外风雨交加,芭蕉叶上滴答着shi淋淋的雨,没有谁能逃得过这场风雨的洗礼。可对面的姑娘未携雨伞却依旧浑身干爽。
视线微微下移,白净的祥云鞋履一尘不染,更不要提沾染上走廊被来回踩脏的黑黏水渍。
说不信,是假的。
握着杯子的手微微发白:阁下有何贵干?
石榴安慰一笑:你不必紧张,我叫石榴,此次寻你而来,并无恶意。她的目光投向那株摇曳飘零的橘树,穿透层层云海到达某处遥不可及的无人境地:我知迦陵与你走得近。
她迅速按住朱萸惊起的身子,眼神依旧飘向远方。
此刻,朱萸毛骨悚然地发觉,石榴只是松松地将手搭在自己的肩上,自己却像是被钉在椅子上般动弹不得。
动作真快,他快要寻来了。石榴回头收起笑容,目中幽暗的光芒摄魂动魄:时间紧迫,容我说完这个故事,你再做衡量。
......
朱萸重新铺平展开信纸,薄薄的信纸被捏出了不规则的褶皱,密密麻麻的花体小字也变得面目全非。
方才石榴语速极快,一段闻所未闻的传说硬是被她讲出了一种刺激的告密感。
朱萸摇摇头,决定重新誊写这封家书。
无论如何,她决定的事绝不会改变。
点干墨滴,垂腕凝神,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
当当当。声声急促偏偏生着几分胆怯。
朱萸搁下笔,走到门口打开门,一股shi冷的水汽扑面而来。
隔着一道门槛,shi淋淋的迦陵拎着shi淋淋的雨伞呆呆地站着。一缕一缕shi透的长发顺着霪暗的衣袍,滴滴答答地淌在脚下,汇成一摊狼藉的水坑。
见到朱萸的那一刻,迦陵的眉间绽出一抹惊喜,很快,他意识到自己身上的shi气会沾shi清清爽爽的朱萸,便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让出些距离。
迦陵站在不进又不远处静静矗立端详着她,朱萸咯咯笑道:今日是什么风把我们祭司大人吹来啦?
她轻松俏皮的语气与平时别无两样,迦陵略略松了口气。
半路遇到一名奇怪的女子冲他笑得诡异,不知怎的,迦陵莫名焦躁不安,脑中全是朱萸离去的背影。一着急干脆收了伞,顶着雨一路狂奔而来。
索幸一切安然无虞。
迦陵咽下涌到嘴边的疑问,抿了抿嘴,神色平静仿佛无事发生般淡淡道:今日见你不曾来,便有些担心。
朱萸听他这么一说才想起自己日日向花神庙跑去,唯有今日因雨缺席。
由此可见,习惯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
朱萸歉意地笑起来:抱歉,让你担心了。今日有雨,不方便出行,万一再像上次一般.....她顿了顿,略微斟酌道:会淋病的。
她将曾经难熬的过往描绘得风轻云淡,就连面上的笑容也不曾褪色分毫仿佛真的毫无芥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