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串串灰白色的房屋,盖着黑色瓦片,沿着平缓的山坡长着,像是老头子在茶馆里下的围棋盘。低矮的灌木包裹着山坡的檐,在走下来几十米的坡脚下,冰冷的河水奔腾着。每年的一月到二月,这条河的河岸都得结冰,靠得近了,脚底就咯吱咯吱地响。
我身上厚重的像头熊,毛衣裤外还套着老棉袄。早上起来接水喝,我看着客厅里的渔具不见了,便知道是阿姨出去钓新年第一条鱼了。于是我硬是拉着斐璚来陪我去接她,顺便散个步。我们出门的时候叔叔好像还在睡,便没去打扰他。
不得不说我现在有点后悔,在北方待了这么久我还是没学乖,鼻子被风呼呼地刮,像有个傻《逼拿锉刀蹭我鼻子。走在我身后的斐璚浑身打着颤,从口罩里漏出来的热气贴在眼镜片上立马结了层冰花。我问他要不要把眼镜摘了,他双手插在口袋里缓缓摇了摇头,又往衣服里缩了点儿。
在往前走,地上的草丛渐渐从和我脚板齐高到能戳着我的脚踝了。这儿夏天会开出一簇簇小白花,一到这时候,阿姨就经常来这儿画画,一呆就是小半天,所以夏天一般是叔叔做饭,我则是一如既往地打下手。
我们走得离河远,不至于太冷。以前,这条河附近开了好几家工厂,轰隆隆的声音没日没夜地响着,巨大的炉子翻腾着铁水造出一个个汽车的前车盖儿,将黑乎乎的水就往河里灌,鱼儿翻着白肚皮飘在河上,我就坐在远点的地方拿石头扔那些鱼,离得在近点我就嫌臭了,所以距离总是不远不近的。后来那些工厂都给贴上了封条,现在又变成了文化纪念馆,就在河对岸收那些观光客的门票。
我看到阿姨的背影,她围了条红围巾,蹲坐在小板凳上,支着根鱼竿。她听见我喊她,回过头也冲我喊:“过来吧!”
我拉扯着斐璚往坡下走,我走在前面撑着他,大概几十步路,我们半走半滑地下到坡底。阿姨冲我们招手,把桶向我们倾斜过来,里面两条又肥又大的鱼活蹦乱跳着,溅出几滴水。
“今天的午饭?”我问。阿姨摆摆手,把那两条鱼扔回河里,岸边的薄冰碎开,两条鱼一眨眼就看不见了。她笑骂:“钓着玩的,肚子里都黑的,吃了肯定得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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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还想留在家里过个两三天,结果搀着阿姨回家的路上,领导给了我一通电话,说是工作交接出了问题,让我看看。还在过年,我是不想回去的,可阿姨怕我丢了工作,抓着我的手叮嘱我记得多回来看看就行。其实我还想说大过年的谁加班啊,但还是被阿姨给堵了回去。
我们回去叮呤咣啷地收拾了行李,斐璚一脸困倦地靠在我背上,眼睛下还积了一层青黑,看上去可怜极了,我问什么他都用鼻音哼哼着打发我。
我拿着行李箱背着斐璚站在门口和阿姨道别时,叔叔从屋里走出来。他穿着一身毛线衣裤,眼睛都睁不太开,却还是一本正经地迈着大步,身子骨就像被一根钢筋穿过一样不知道弯曲。可这样一个男人手里却拿着两件毛衣,一红一蓝,塞进我怀里就转头又回屋了。我还愣着呢,阿姨就跟我说悄悄话:“他昨晚都没睡,原本以为就你一个,哪想到...”她点了点我背上的斐璚,“喏,还有一个。”
我捧着两件毛衣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点头:“那个...”我张了半天嘴,还是没能把那个字喊出来,“阿姨,叔叔!我尽快再来看你们,新年快乐!”
阿姨笑着拍拍我,送我出了门。走下楼,斐璚才终于从我身上起开,帮我拿了个包背在身上,还顺手拿走了那件红毛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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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家后,藏鸢就拉着斐璚换了那身毛衣。斐璚娇嫩的脖颈和手腕都被扎出了些小红点,但直到晚上他都没脱下来。